我走到她面前,她示意我蹲下,我一一照做了,她拔下头上的水晶银晶御凤钗给我戴上,我背过手细细抚摸,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太太笑道:“前几日是你的生辰,我也没什么送你的,就把这支簪子送给你。”
“大娘客气了,清泠受宠若惊。”
三姨娘嬉笑道:“你呀别惊不惊的了,赶紧替大姐生个孙子呀!”
三姨娘一针见血,我回道:“大娘,清泠……”
何心瑜讽刺道:“妹妹还年轻,一切还要从长计议!再者说妹妹是做大事的人,现在就生孩子岂不是要受束缚了!”
话语刺耳,我偷偷看大太太的脸色倒毫不在意。
我只是恭声道:“大嫂说的是,清泠领教了。”
“日后还有你领教的!”她咬牙切齿道。
三姨娘笑笑道:“心瑜愈发牙尖嘴利了。”
“三娘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三姨娘赔笑道:“既不是夸也不是损,这要看心瑜你如何认为了!”
“素问三姨娘是歌姬出身,歌喉极好想不到嘴巴也这么厉害,倒叫我好生掂量啊!”
大太太唤来菊嫂:“菊嫂,叫她们散了吧我累了。”
众人起身告退了。
走出樱秀苑,何心瑜喊住我,我笑道:“大嫂何故喊我呢?”
“别给我装蒜!”继而莞尔一笑,“你知道大太太为何褫夺我权利而交予你吗?”
我浑身一个激灵,“大嫂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藏头露尾的了。”
“好啊,我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远远比府里的勾心斗角而复杂,更加盘更错节,叫人难以琢磨,大太太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想让你吃吃苦头,二来是想让你出差错,稍微一个不小心,后果远远比你想的要麻烦!”
何心瑜的一番话听的我惊心动魄,权利背后的挣扎远远比我想的要可怕的多。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瑞香,她只是道:“二少奶奶,咱们来一招先发制人,据我了解何心瑜之所以告知你,是因为她做了假账!”
“假账?”
“没错,在府里管产业的,多多少少都会沾些腥,如今你掌管刺绣业,手里就会握有何心瑜的把柄,她怎么不会有所求于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立于竹林前,红尘多少事,竹林静默,却不知郁郁人心。我好想做一枝竹子,昂然于泥土间,挺拔于人前,清清白白,从来不用猜度人心,可以安安静静的活着,死去。
瑞香看出了我的伤感,只是道:“二少奶奶,竹子又怎会有人之本性,它没有感情,不会去爱,更不会去恨。”
“没有爱与恨,就没有所谓的忧愁更不会有所谓的七情六欲!”
她搀着我回屋,雪月迎上来道:“二少奶奶,您可回来了,华管家说是让你去帐房一趟,熟识一下账务。”
我看了看瑞香,她替我加了件衣服,“二少奶奶,这天说变就变,我们只有有所防备才能不会被风寒所侵袭,风吹得越猛,我们才方知风来去的方向,风风雨雨只是暂时的,终究有一天会一扫阴霾。”
她的话语我明白了,坚定的道了句,“风只是小风,不足为惧!”
我出了门,径直往帐房去了,推开门,帐房里连窗户都关的一丝不透,黑压压的气氛让人心生恐慌,那边桌子上又堆着天平、算盘、账本子等类。看见我来了,华管家笑道:“二少奶奶,别来无恙啊。”
“华管家真是客气了,清泠此来除了谢谢上次华管家出手相救之外,更是来学习打理账目的,不足之处还请华管家谅解。”
“我看是二少奶奶客气了,您是主子,我只是一草芥管家,何来学习呢,理应是不耻下问!”他言外之意略带嘲讽。
“华管家是大丈夫,怎的心胸这般狭窄,连我这女子都尚且不如。”
他冷哼一声,抱出一沓账本,“这些就是大少奶奶刺绣业的一切账本,我就在旁边不懂就来问。”厚厚一沓账目被他跺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响声,话语也是毫不客气。
“刚说华管家客气,这会字倒还真不客气了!”我暗自嘲讽。
“那二少奶奶是希望我客气还是希望我不客气呢?”
“哼。”我冷哼一声,笑道“华管家您客气与否与清泠无关。”
我翻开账本,这里面记载着一切的账目,看着看着,天色已经昏暗了许多,我也乏了,可是还有一摞账本立在一旁,忽然,有一条账目进入我的视野,这条帐居然没有写出处,我仔细翻查了后几页,发现中间有一条不浅不深的撕痕,很明显是有人撕下了一页,我马上拿给华管家看,他倒是很平静,“这件事情你不要问也不要说。”
“恐怕这是华管家的做法,我苏清泠绝不会这样做,很明显有人中饱私囊,你为何却装作不知?”
门口听墙角的素汐听见了苏清泠和华管家的争执,马上马不停蹄的赶往望月阁,何心瑜听完素汐讲完来龙去脉,她的心始终未能平静,“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冷素汐。”
“好,素汐从今天开始你就取代秀晴的位置,你我主仆二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说看你有何办法?”
“大少奶奶你可知道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靠的。”
“可我现在没有实权,如何才能杀了她?”
“再怎么说大太太也是您的表姑,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大太太在千鲤池边上撒鱼食,菊嫂手捧鱼食站于大太太身旁,看到何心瑜来了,她悄悄把鱼食递给了她,大太太回过神,发现鱼食没了,转身喊道:“菊嫂。”
回头看,何心瑜请了个安,“儿媳参见大娘。”
大太太抓了把鱼食,心下已明白两分,一大把鱼食撒下去,鱼儿们争先恐后的围了上来,大太太喃喃道:“你看,那些大鱼很明显吃的鱼食比小鱼吃的要多,这也难怪,小鱼它不论怎么抢也抢不过大鱼,所以它也会认命了。”不一会,小鱼散开了,只留下大鱼细嚼慢咽。
何心瑜笑了笑道:“谢大娘教诲,儿媳明白了。”
回去的路上,素汐打量着何心瑜的神色道:“大太太不愧是府里女人们的统治者,她的话果然比奴婢有效。”
“大太太,哼,一个被老爷抛弃,耍弄过的女人,她除了工于心计,连子女都没有,这就是报应!”何心瑜嘲讽道。
当爱转变成恨,曾经过往的爱逐渐被岁月所消磨,原来到头来自己也不过是千古伤心人。
华管家冷声道:“我说过了,我之所以能得到大太太的信任,就是因为我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知道的太多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好,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我一定要管到底。”我拿着账本准备离开。
他一把拦下我,“账本不准带出帐房,被其他人得到了只会连累我。”
我甩下账本,气呼呼的走了。
刺绣业是由何心瑜掌管的,一定是她中饱私囊,挪为己用。瑞香也说过,府内众人都会沾点腥,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闹大动静呢?动静大的话,也好敲山震虎,大太太也一定会拿何心瑜做替罪羔羊,我就可借机扳倒她了。
想来想去,我还是转身回到了帐房,华管家正在拢账,见我又回来了,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好马不吃回头草,二少奶奶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或去用得着华管家您来管吗?”
他默不吭声,我也懒怠搭理,清了清账目,发现何心瑜近年来与寿瑞钱庄合伙放印子钱,而且中饱私囊,府里的伙食费以及平常的日出采购,大大小小加起来总共是五百白银,相当于五百块大洋,真是一只大蛀虫!
我抬头看着华绮君,他仍然目不转睛的在拢账,我不怀好意的问了一句,“府内有人中饱私囊,很快沈府就会被掏空了,账上还有多少银子想必你比我还清楚吧?这样对你来说有何好处呢?”
“我只是一介管家,我的指责就是记账和管账,其余的一切我不会问也不想问。”
这些银子慢慢从沈家的荷包里掏空,常年累月的累及下去,总有一天就算是金山银山也会被消耗殆尽,更何况大太太不会详细过问账目吗?肯定是会的,她为何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当真是叫人猜不透。偌大的沈府内,总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操纵,一股暗流蠢蠢欲动。
我叹了口气,合上账本,回到寒露阁,瑞香备好了饭菜,她关切的问道:“华管家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再说他也不敢。”府里也只有瑞香是真真的关心我,也是我心灵受伤的唯一慰藉,她总会时不时的开导我,引领我,看到她,我才会真真的放下心来。“瑞香,果真如你所说,何心瑜这几年中饱私囊了不少,只要我事时的揭发她,相信大太太也不会当众包庇。”
她却满脸愁容,我问道:“怎么了?”
“今天下午,大太太宣布说大少奶奶她……她有喜了!”
有喜!“为何这么突然?”
“事情很仓促,大太太也只是派菊嫂来通知的,说是让我们凡事多多忍让,毕竟她怀了沈家的骨肉,一切以她为主。”
我的心里一紧,如果我现在揭发何心瑜的话,大太太最多也是略施小戒,并不会严惩,此刻,我呼了一口气,瑞香抓着我的手,“二少奶奶,你的手是冰凉的,你没事吧?”
我软弱的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我应该高兴才对。”
何心瑜怎么会突然有喜了呢?这一切太突然了!我的脑中乱成一团,我缩紧了身子,尝试着呼了几口气,可内心还是瑟瑟如雨打的秋叶,抖成一团。
其实,所谓的命运不过如树枝上金黄染成的秋叶,纷飞然后静静落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大太太来到望月阁,何心瑜请了个安,大太太只是道:“你快快起来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别折腾了我孙子。”
何心瑜笑道:“大娘说笑了,怎么偏是孙子,不是孙女?”
沈墨轩从门外进来看了一眼大太太,何心瑜拉着他,“墨轩,高兴坏了吧,现在你要当爹了。”
“哼,那可多谢大娘了。”她微微请了个安,大太太嘱咐道:“你都是当爹的人了,别自己都跟个孩子似的!还有今晚你就留宿在这里,我已经跟华叔说了,今晚封门连只蚊子都不准飞进来!”
沈墨轩强压心底的火气,淡淡道:“儿子知道了。”
“心瑜,墨轩,你们二人这是头一胎许多事还需要注意的,菊嫂会慢慢跟你说,好了我也乏了,就先走了。”
何心瑜送大太太出去了,只留菊嫂,沈墨轩正欲出去,菊嫂叫住他,“大少爷,大太太的嘱咐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