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尹念还记得,没去圣地亚之前的那个春节,是和尹沐森的爸爸一起过的。诺大的别墅,就她和尹父两人,吃着尹父亲手做的饭菜,喝着红酒聊沐森的小时候,还有一些那些令尹父久久不能忘怀的往事。很美好的一个夜晚,只是苏尹念觉得有些惋惜,因为那是自己爸妈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春节,而她却没有陪伴在父母身旁。之后的三年,她都是留在圣地亚过春节。有时候去Steven家,有时候泡在学校的琴房练琴,作曲。总之,她喜欢把日子过得充实,不像以前那样散漫。只有让忙碌充满你的人生,才不会有多余的时间让你停下脚步去怀念以前。
除夕将近,尹父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之后,苏尹念和尹沐森也从楼上下来坐到位子上。
“阿森呀,让尹念坐妈妈身边好吗?你和爸爸坐一起去。”尹母端庄的坐在位子上,长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显得雍容华贵。
苏尹念很喜欢这样有气质的女人,不管是多大的年纪,都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举手投足间,无不透漏着良好的教养气息。
“妈妈想和儿媳妇说悄悄话吗?”尹沐森用手托着腮,眨着眼睛难得可爱的模样。
果然儿子在妈妈面前,永远都是个小孩子。瞧瞧沐森那样子,苏尹念可真是从来都没见过。撒娇也有过,但是没有如此纯真的模样,似乎是回到了儿童时期,喜欢趴在妈妈的怀里用小眼睛去探视整个世界。
“阿姨…”尹念开口。
“尹念啊,不要那么见外了,跟着阿森一样叫妈妈吧。”尹母向尹念伸出手,“来妈妈这儿坐。”
“好。沐森,你去厨房帮爸爸一下。”
“好吧。”
尹沐森虽然很不情愿离开,但是也想给尹念和妈妈一个空间,心想妈妈肯定有话和尹念说,不方便被自己听到,这难道就是女生之间的秘密?他走进厨房,靠着墙边站着,望着老爸忙碌的身影,还有眼角那遮不住的笑纹。妈妈的回来,让爸爸从早上笑到了晚上,这种发自内心让人感到幸福的笑容,沐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老爸,再笑您的颧骨就该飞上天了。不就是媳妇回来吃饭吗?别激动。”
“臭小子,你敢取笑老爸!”尹父抡起盛汤的勺子就砸向沐森。
“哎哎哎!您这是蓄意伤害,小心我们家尹念不放过您!”沐森抢过尹父手里的勺,“您若是砸伤了她老公,她得多伤心呀。您换位思考一下吧,我要是把您砸伤了,您媳妇得多焦急。”
“你这嘴巴,越来越厉害了!是被尹念那丫头给同化了吧!”
“我觉得尹念什么都好,同化了也没关系。”沐森从橱柜里里拿出碗开始盛汤。
“说的也是,尹念这孩子,当真是不错。”
能把离开家已经十几年的妈妈劝回家,这能是一般的人物吗?尹沐森暗自感叹一下,想着昨天下午尹念和自己妈妈之间的那一轮谈话,真叫一个精彩。
“阿姨好,我叫苏尹念。”虽然第一次见沐森的妈妈,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能是对方为人太亲和的原因吧,尹念想。
“你好尹念,请坐吧,不要客气。沐森,去给尹念倒水。”尹母笑容和蔼。
“你们聊~我去倒水。”
尹沐森很识相的回避,走到厨房给尹念倒了杯水送到尹念面前。然后给尹念摆了一个“加油”的动作,走到阳台上去晒太阳了,顺便偷听。
“尹念?以前倒是听沐森经常提起你,今天可终于见到你了。果然,不比传闻中差。”
苏尹念嫣然一笑,“阿姨您太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啊,不对,应该是女人。”
尹母端坐的身子微微一怔。苏尹念的笑容,太过干净,又温暖,像一束春日里的阳光,照在的人头都是暖暖的。比起当年沐森给自己看的那张画像,眼前的苏尹念已经褪去了稚气,眉宇间是成熟女人的气息,长相也是精致多了。唯独不变,就是她的笑容了。
“你的笑容,真是温暖。”
“笑容吗?我一直都是这样笑的,我觉得笑起来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苏尹念的嘴角一直上扬,站在阳台上的尹沐森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他可是十分珍惜尹念的笑容,每一个都不能放过。
“听沐森说你怕冷,怎么今天来我这儿了?我这儿是乡下,离城市远,气温也比较低。”
“阿姨,其实我和沐森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找您商量。”
“哦?说吧,需要我的帮忙吗?”
苏尹念端起水喝了一大口,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继续开口道:“阿姨,我想请您明儿回家一起过春节。”
“什么?”尹母疑惑的眼光看着尹念。
“我和沐森,还有爸爸,都非常希望您能回家,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不可能。”尹母坚定的否决,语气有些微怒。
阳台上的尹沐森回过头看苏尹念,想走过去帮忙,但是苏尹念却用眼神示意他站在那儿不要动。
“阿姨,您先不要激动。慢慢听我把话讲完,好吗?”苏尹念说。
“关于回去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您回家。您不要急着否决,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也不算一件好事。”尹母淡淡地回答。
苏尹念又是一笑,“我倒是觉得,这确实是一件好事情。”
尹母沉默不言,继续听尹念讲。
“您离开沐森有十几年了?数字不能代表什么,但是您有想过这十几年来,沐森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没有一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的爸妈不在一起,不希望别人家团聚的春节,他只能呆在爸爸或者妈妈身边,而不是爸妈身边。”
尹沐森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让苏尹念心疼不已。
“您的离开,让沐森恨了他自己爸爸多年。或许您的离开,给了他爸爸很多教训,但是能给沐森什么?您只是让沐森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母爱。”尹念皱起眉。
“当年的那样的情况,就算不离开又能怎样?什么都挽回不来了,还不如一走了之。”尹母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脸上的泛着悲伤之情。
“人总要有犯错的时候,这样才有机会改正。”尹念笑说,“您何不试着原谅别人,宽恕自己。”
“离开就是离开了,哪还有回去的理。”尹母轻轻摇着头。
苏尹念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指甲深深的陷在手心的肉里,疼得她眉头快要皱到一起了。
一时间,她和她都沉默不语,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阳台上的沐森抬起头仰望天空,微红,夕阳渐远,就像年华渐逝一样。
良久,苏尹念才慢慢开口道:“我以前,也离开沐森。离开的迫不得已,离开的时候,自己心痛到快要停止跳动…但是,我不是也回来了吗?再次回到沐森的身边,来替我当年的离开赎罪。带着感恩的心,谢谢上帝能让我继续爱沐森。所以我知道离开的痛苦,也知道被回忆折磨的心酸。原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自己心里的坎最难过。但是这一切,都是出自爱。”
“爱?”
“对。就像现在的您,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情,不愿意回去面对沐森的爸爸,甚至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家,那个伤心之地。一切,不都是因为您还太在乎,您还没放下吗?您要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了,那么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又有什么大碍?”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所以才拒绝去接触任何和过去有关联的人,物,或者事。只要一碰触到,所有的记忆都会翻滚而来,让你痛苦喘不过气来。原因很简单,只因为还爱着。”
尹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尹念,她说到她的心里去了。
“不是没有了爱情,就一定得变成仇人或者陌生人。这个世上还有亲情,友情。倘若你想,任何一种感情都可以继续维持您和他之间的关系。”
“都离开那么久了,就算自己还爱着,又有什么用呢?”
“阿姨,有一个人说过“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有些爱,会随着消逝,而有些爱,会愈来愈深。”苏尹念突然起身,走到尹母面前弯腰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尹沐森诧异的目光,满脸的不解。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悄悄话了。不过看着妈妈脸上的表情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看来苏尹念的这句话很管用呢,沐森心里欣喜万分。
“阿姨,明儿早我会让沐森的爸爸派车来接您。您若是想要原谅别人同时也宽恕自己,不如试着再给他一次机会,来家里一家人团聚。若是,您没这个想法,也请务必回家,因为沐森和我都很需要一个妈妈。”
苏尹念又弯下腰,拥抱了尹母,“大概有三年多了,我都没有拥抱过自己的妈妈了,很怀念那种感觉。给沐森一个每天都能拥抱妈妈的机会,给犯错的人一个改正的机会。世界,会更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