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秦正德不可信,而是他们与牧族联手一旦被人知晓,弄不好会被别人传成勾结异族,到时候不止帝都里这几位,整个中陆都会视他们为敌人。这样冒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
浅浅眉色如墨,宛若新磨的青螺黛。她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不再说话,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下来。
钟离渊轻轻柔柔的目光落在靠在椅背上的她的身上,满室阳光,明亮温暖。熟悉的悸动如羽毛一般划过心脏,只要看到她,他的心中就酥酥麻麻地,很是安心。
即使不能与她长相厮守,只要这样在一起,就好了吧。只是这样,他就已经满足了。
边境的牧族骑兵小队在和天元军队打游击战,每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惹得天元士兵阵阵怒骂。
长此以往,不过半月,连高级一点的将领也开始瞧不起这些踪迹难寻的骑兵小队。终于有人忍不住,请命要带兵出去将他们一举消灭。
然而彼时安临君稳坐主帐,一身飘逸的白袍,暗线刺绣的精致蔷薇妖娆地盛开在衣襟,悠然地像是坐在帝都里的家中。
白子谦不怒自威,摆弄着地图,只是抬头看了那愤愤然的将领一眼:“眼下不过是敌军小队来骚扰,你就这样沉不住气。兵不厌诈,你可知道?”
将领满腹的怒火忽然就消失不见,羞红着脸告罪出去。兵不厌诈,好一个高深的字眼。只这一句便让他无话可说,他一个小小的偏将,如果将军队折在这一小队骑兵上,可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白子谦记得浅浅临行前对他说过的话,只一个字,拖。很难想象,这句话从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口中说出,这样惊才绝艳的她,如果是他的妹妹阿瑶,该多好。
后方钟离渊好不容易凑齐这几百万军饷,够这大军一个多月的吃食,这才浑身虚脱,缓缓松了一口气。
厚实的手掌握成硬拳,悔不当初。若是当初忍住了贪欲,他一向沉着稳重的形象怎会在今时今日烟消云散。他记得他急急忙忙从户部出来的时候,秦正德一脸惊愕随即暗爽的表情。
钟离渊,你好大的胆子,敢看我的笑话。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如何,钟离沅将一腔怒火撒到钟离渊头上。
浅浅接到特木尔的来信说边境一切都好,按原计划进行无误。放到一边,拿起安临君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家书”,也是一样说按兵不动,已经照计划向朝廷要求增加粮草,好让大军驻守边境,以期将那一股敌军消灭。
两相比较,虽然侧重各有不同,不过都是照原计划进行,浅浅这才放下心来。
钟离沅的这个大把柄经过两年的潜伏才拿到手,务必要一击即中。否则等他回过神来就很难让他再乖乖走进自己的陷阱了。
比起钟离沣,钟离沅是更加强劲的对手。钟离沅其人,是皇后自小就精心培养的对象。心思深沉,做事不拘一格,是个成大事的人。钟离沣不过胜在神秘,深浅不为人知罢了。
浅浅思及此,决定暂时就将重心放在钟离沅身上。不知为什么,直觉就觉得钟离沣并不具有太大的威胁。甩甩头,将这种莫名的情绪抛开,专心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天元帝的宠妃此时临近临盆之期,听说边境急报到达皇宫的时候,这宠妃刚好因为动了胎气而躺了半日,天元帝一直寸步不离陪伴左右。
听到请求增派粮饷的急报,他只是不耐地挥挥手:“准了准了。”宠妃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消停下来,天元帝高兴得将这件事情立马就抛到脑后去了。
浅浅待在府里,静候宫中的消息。其实天元帝会同意她并不意外,只是这宠妃的胎气似乎动的很是时候。不过也是巧合吧,不管怎么说,天意助人啊。这也是值得庆贺的。
一晃两月就过去了,如今已经是深秋。浅浅的身体一向并不强健,快要入冬的时候更加觉得身上发冷。
天元帝的宠妃为他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宫中大宴群臣。
下了马车,浅浅裹着厚厚的羽织披风同钟离渊一道往皇宫里走去。茜红的披风滚着白色的毛边,显得娇俏可人。略显消瘦的娇躯裹在宽大的衣衫里,只觉得柔弱无比。
一眼看去,就望见绒毛下那双清亮摄人的明眸。钟离沣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慢悠悠转头,慢悠悠走自己的路。正常得好像他从未与浅浅有过交集。
那一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钟离沣威胁她活不下去,可是现在呢?他这样的反应又是什么意思?浅浅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不知该称之为怒火抑或是好笑。
歪头看着钟离沣背影的样子,活脱脱像只俏皮好奇地小狐狸。钟离渊紧了紧胳膊,按下心中的悸动,揽着她日益纤细的腰身继续向前走。
满座喧哗,推杯换盏,实在是吵得很。浅浅近来不喜欢人吵,连房中的一向喜欢逗弄的黄鹂都搬了出去,现下正觉得头晕脑胀。
这座大殿里金碧辉煌,打眼一扫,红晃晃的烛火晃得她眼晕。天元帝身边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好像就是那个闻名的宠妃吧,长得真是不错,鹅蛋脸,杏核眼,柳叶眉,樱桃嘴,的确是个美人。
浅浅多喝了两杯,一时间痴痴地望着她也不移开目光。许是被看得久了,上座的宠妃有所察觉地看过来,见是浅浅,便友好地笑了笑。
喝多了酒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地不好使,她朝自己笑什么?空白的大脑停止思考,只是呆呆地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菜。
钟离渊叹了一口气,每次带她来赴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不停地喝酒。这下好了,都喝傻了。虽是埋怨的眼,心里却欢欣不已,这样别致的她,即使是他也见不到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宠妃似乎对其他的皇子妃都不理不睬,独独对浅浅青睐有加,要说是因为浅浅自己长得就很让人心生好感,打死他都是不信的。
看浅浅的样子,似乎也是不知道这个妃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现在一想,她出现的时机,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哎,想不透的地方太多,让他们好好查一查吧。
钟离沅静静坐在一边,脸上迷人的笑容使他比原来更加令人捉摸不透。这几天四皇子府很安静,不像原先一般该出去支银子的地方就歇不下来。
忽然,一直专心看着歌舞表演的钟离沅偏首,对着来不及移开目光的钟离渊遥遥举杯。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寒芒锐利袭来,钟离渊好像不受影响一般举杯回礼。
当真不是一般的对手。比钟离海和钟离沄强多了。钟离渊咽下清冽的酒水,喂一杯茶水给喝迷糊了的浅浅解酒。
凉意透骨的冷风吹醒了酒酣多时的众人,浅浅面上酡红的脸色并未消退,反而身上有隐隐滚烫之势。这下出来吹了冷风,钟离渊赶到浅浅即使在半睡半醒间也一激灵浑身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道不好。
眼见宫门快要下钥,两人还磨磨蹭蹭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钟离渊心下叹气,一把将她抱起,快步向宫门走去。
一双隐秘的眼睛藏在夜幕之后,悄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即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浅浅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可是骨子里却透着灼热之感。这种情况很久之前就没有再出现过了,这些年她都快要忘记这样的感觉。
浅浅小时候以血莲入药,大夫告诫说冬日须得万分注意,否则可能会复发。她偏偏生就一个叛逆的性子,尤其喜欢一个人在冬日里跑出去看雪景。
原本觉得卿家真心收她做女儿,还收敛一些,后来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自己默默忍受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感觉,直到后来遇见童阳和璇玑,有了自己的目标,才开始爱惜自己的身子。
可是怎么会提前复发了呢?浅浅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钟离渊焦急的脸。努力了几次,才完整地吐出一个音节:“药……”
钟离渊终于听清楚,连忙叫人赶紧回去找云舒看看有什么药。马车一停下,钟离渊抱着浅浅就往里面冲,她身上发烫,可是一双手却冰得吓人。他自诩和浅浅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可是这样让自己害怕的情形也从未见过,吓得他甚至有些腿软。
云舒扑上来,看清浅浅的情况,脸都吓白了。童总管特意交代过,若是小姐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好好照顾,给她服药。可是,她看着匣子里已经空了的玉瓶,急的快要哭出来。
钟离渊此时的表情已经可怕的几近喷火,修罗一般的气势笼罩住云舒,终于将她的眼泪逼出来:“药呢?”
“药,药没有了……呜呜……”云舒泣不成声,也吓得六神无主。
“没有药,没有药她怎么办?”钟离渊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云舒娇柔的脖子,慢慢收紧,仿佛轻易就能将之捏碎。
许是死亡的恐惧让云舒燃起求生的欲望,她终于想起来童阳跟她说过如有急事速去风月无边找他的话。
钟离渊听完,提着云舒,将她扔到一匹马上,翻身上马,往风月无边飞驰而去。
风月无边。童阳在这嘈杂的花楼里取一清静之地,索性今日小姐去赴宴了,也没什么事情,思量着小憩一会。
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外头的老鸨尖细焦急的声音响起,惊动了熟睡的他:“不能进去啊你们,诶,你们不能……”
门被粗鲁地一脚踹开,随即哭的一塌糊涂的云舒出现在屋里的地上。刚刚坐起来的童阳在看到云舒的瞬间清醒过来,“小姐?”莫不是小姐出事了?
云舒胡乱地点点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药字。身后钟离渊寒气逼人,提着亮闪闪的宝剑已是十分不耐。童阳机灵地从密盒里取出装药的玉瓶,翻窗消失在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