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甬道通往不知名的方向,两壁上每隔几步就放置了烛火,虽然明亮,却空无一人。浅浅贴着墙壁,悄悄向前跟进。
这甬道里岔路不少,实在防人防的紧,然而越是这样就越说明里面有鬼。长长的路走了长长的时间,一路走完,浅浅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好容易望见外面清明的月光,浅浅快步跟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重又跟上钟离沣。这里是简家别院,出口实在隐蔽,藏在一丛藤蔓后面。浅浅摇了摇头暗自庆幸,还好当初自己没打算亲自找,否则这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果然,钟离沣一身暗色的袍子,在黑夜里是最好的掩护。连浅浅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分注意才能分辨出他的身形。
简家别院里枯山重叠,浅浅轻松就藏好身形一路跟着他走到假山里的密室。附耳细听,只听见钟离沣禀报:“今日听说有位宛州富商请她去赴宴,约在醉梦楼,过了不多久就出来了。”
沙哑的声音明显是变了声的:“恩,查那个宛州富商的身份。”钟离沣恭敬回答:“是。”
“钟离渊,你打算怎么办?”沙哑的声音又问。
“杀之,现在人少了,事情反而简单了。钟离渊手下的人我们一清二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计划?”
“天元帝一向疼爱那个还只会哭的小儿子,还曾经流露出要立为太子的意愿,如果说钟离渊要杀了这个小皇子,他就再无东山再起之力了。”
“恩,时候差不多了,门外的人,你想听的就是这些吧?”浅浅心中一惊,直觉地抽身后退。
一排飞镖爆射而出,正正钉在她方才趴着的位置。浅浅身形暴退,眨眼间一惊退出十几步远。“既然已经来了,六嫂何不坐坐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钟离沣已经站到假山旁边。
浅浅假装没听懂,扭身换了个方向逃走,一抬头却看见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黑衣人堪堪挡在她的必经之路上。
既然走不了,索性就留下来吧。浅浅站定,伸手扯下脸上的面巾,似乎自己只是来赏个月亮:“哟,七弟也在啊。这简家别院的月,倒是和别处不同呢。”
钟离沣也不戳破,哈哈一笑:“是啊,六嫂既然在这遇上了,不如进去喝杯茶再走?否则,岂不是沣不知礼数?”
浅浅依言而行,往密室里走。三个人各自挑了座位坐下来,浅浅毫不客气地盯着那个黑衣人:“阁下何人?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把全身都遮住了?”
那人不说话,端坐如山。钟离沣一副早就习惯的表情递给浅浅一杯茶:“六嫂莫见怪,他不喜与外人打交道。”
浅浅把茶放到鼻尖,闻一闻,觉得没有问题了才喝了一口:“七弟这里好茶不少啊。”完全不像个不受宠的皇子。
黑衣人冷眼瞧着她,眼中划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四目交接,“阁下为何要与六皇子作对?”浅浅犀利的目光仿佛可以看进他的心里。
“因为你啊。”戏谑的语气用他沙哑的声音说出来,显得毛骨悚然。“我?”浅浅诧异挑眉。
“不错,就是因为你。”虽然看不清面容,可声音里看好戏的意味却表现得淋漓尽致。“为什……”三个字还没说完,浅浅就感到体内一阵冰冻的声音。
冰冷的感觉蔓延到四肢五骸,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就像她前几天服食千舌草的反应一样。难道……?浅浅瞳孔一缩,望向那杯喝了一半的茶。
黑衣人好整以暇地从喉中取出变声的物件,取下斗篷,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是你?”即墨斐。
即墨斐居高临下地看着难受得缩成一团的浅浅,掀唇吐出清晰的字眼:“不错,是我。”忽而嘲讽地俯身看着她:“怎么样,这种滋味好受吗?”
寒意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浅浅紧咬嘴唇,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的滋味比你难受百倍。”即墨斐冰冷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不带一丝感情。
他坐直身体,看也不看浅浅:“你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你,你居然可以做到对我视而不见,这八年的感情,就算是块冰也化了,可是卿浅浅,你不是块冰,你是块铁,能够刺破人心的铁。”
浅浅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可是还是倔强地不肯说一声冷。即墨斐看着这样强自忍着的她,更加怒涛翻腾,拂袖而去。
黑色的衣摆消失在浅浅面前,钟离沣紧随其后,“嘭!”的一声,密室门被顺带关上,随后传来铁链撞击的声音,浅浅知道,自己被囚禁在这里了。
这边钟离渊久久等不回浅浅,急的团团转。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照常回了房间,他留在书房处理事情,可是等他回来却发现屋子是空的,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还没有回来。
急红了眼的钟离渊实在忍不住,赶紧派人出去找人。你千万不能出事啊飘渺。
浅浅动弹不得,趴在桌子上慢慢恢复气力。千舌草,又是千舌草。原来,给我下药的是你,即墨斐。
想想就觉得自己从前荒唐不已,为了你即墨斐的安危她不知道耗尽了多少心思。区区一个翼州,不归在联盟里又如何,于她难道有半分半毫的损失吗?如果翼州侯不答应,她的天罗军打下来就是了。她何必要千里迢迢跑到翼州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何必苦苦隐瞒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毫不犹豫将他当作一颗棋子,当作自己复仇之路的垫脚石就是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又为什么要换个身份回到这帝都,为什么要遭受世人的白眼和轻视,甘愿卖笑做一个妓子?不过是因为想要他完全以为自己和卿浅浅是两个人而已。
可是,现在,她曾经为他耗费的心思,为他多花的那些气力,只不过是在给自己营造一个潜在的敌人,如此可笑。
喷涌而出的恨意燃烧了整个心海,烧的身体的知觉也渐渐回来。即墨斐,这三个字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她要活下去。
白天黑夜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浅浅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寒冷,单薄的夜行衣无法抵御夜间的寒冷,手脚已经冻的麻木,然而无法放下的执念却支撑着她保持清醒。
钟离渊派出去的探子几乎找遍了整个帝都,差点都要掘地三尺了。已经过去三天了,浅浅依然毫无消息。钟离渊第不知道多少次抱头埋怨自己,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可是她不回来,他怎么睡得着?
童阳匆匆忙忙走进来,同样一身疲惫:“我们派在七皇子身边的探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传消息了,我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钟离渊烦躁地一掌拍向桌子,上面的东西全部震了几震。忽然,亮光乍现:“钟离沣,难道她去了简家别院?”童阳一拍脑门,对啊,前几天刚好是他们约谈的日子,自己怎么没想到?
钟离渊一身狼藉赶到假山前,上面明晃晃的大锁明确地告诉了他这个事实,是的,她就在这里。砸开门,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的浅浅。
浅浅感觉到光线,费力地睁开眼,羽扇般的睫毛颤动着,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就昏死过去。真好,她得救了。
如果要让童阳知道是谁弄回来这几株千舌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人。小姐已经接连被千舌草害了两次了,这一次都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撑过来的。
浅浅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冰冷的身体,几乎让人以为那是个死人。浅浅被救回来已经四天了,没有动过一下,也没有睁过一次眼。
清莲丹不要钱地给她服用下去,却毫无作用。童阳颓然地放下把脉的手,不愿去看满怀希冀的钟离渊:“小姐心脉受损,已经进入休眠状态,什么时候醒来还说不准。”
钟离渊晶亮的眼瞬间变得黯然,一言不发地看向浅浅。是谁将你伤成这样?我要为你报仇。可是,我现在只是个皇子,我好恨,为什么我没有坐到那个位子上?这样我就可以为你杀尽一切伤害你的人了。
古朴的琴音响在清爽的房间,即墨斐支着头闭目打着拍子。钟离沣垂首禀告:“消息说六皇子妃病重不起已经五天了。”他做的事情难道要被揭发了吗?不,现在还不能跟这个人反目,要找人替罪才是。
即墨斐打着拍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挥挥手命令他出去。五天了吗?卿浅浅,你是在试我吗?可是抱歉,你教我的,不要再轻易相信你。
卿寒羽这几天一直坚持不懈上门拜访,希望能够见浅浅一面,可惜都被拦下来了。他曾经送进去的礼物,听说都被童阳命令扔了出去。
看一眼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小盒,卿寒羽苦苦思索,良药在手,却还要自己想办法送出去,这是什么世道。可是话说回来,父亲虽然在临行前叮嘱了自己,浅浅在帝都的情形很危险,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药居然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