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宁坤宫上下都已经忙开了,唯独浅浅这一块没人敢出声。不止是皇上一早交代他们不许打扰,还因为昨晚浅浅小露一手,一下就震住了他们。
早起浅浅去巡视一番很满意,没人敢偷懒了,一个个做事都勤奋的很。她也不是那么硬心肠的人,吩咐下去:“宫宴若是办好了,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银。”
谢了恩,一个个就乐颠颠地各做各的事情了,比刚才还带劲。
好容易捱到了晚宴,因是除夕,且十五的时候又有宫宴,所以只办了场家宴。
天元帝,如今的太上皇带着太后和文太妃准时到了,钟离带着王妃不多时也来了。钟离渊登基之后封他做了个安王爷,意思很明显,叫他安分一些,不过他来的时候,浅浅感觉到钟离渊浑身气息变了变,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转头看了看此刻自己身边的这个男子,这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一手扶起来的帝王,今日,连她也看不出来她的心思了。浅浅笑了笑,也不知是满意还是悲伤。
钟离渊宣布开席之后坐下来,看她神色不对,悄悄用掌心包住她的手,关切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浅浅摇摇头,任凭他握着:“许是累着了。”钟离渊心疼地看她一眼,小声说:“今天回去就好好休息几天,元宵还早呢。”
浅浅笑着摇摇头,嗔他一眼:“是啊,这样一个宴席你五日办出来我瞧瞧?从材料到布置,菜色到碗筷,哪一样不得自己亲自操心?你倒是说的轻巧。”
今日这场除夕宴,虽说是家宴,不过也是十分精致体面。每一个人配了一张小几,摆了各人喜欢的菜色,一盒什锦干果,几样水果。
细细看去,摆放也是相当讲究的,菜品的色香都考虑在内,一眼看过去赏心悦目。酒就更不必说了,千挑万选出来的酒,恰与菜色相配。酒菜相衬,相得益彰。
殿中处处有梅,却又不单调。红梅,黄梅,粉梅,白梅,放在花瓶里头,繁花杂垂,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也是有些色彩搭配的。这样大片大片的正红看的人刺眼的殿里,摆上这些鲜嫩明艳的寒梅,顿时清爽舒顺了许多。
天元帝扫视一圈,举起酒来,对浅浅说了一句:“不错。”浅浅也不推辞,笑着饮了这杯酒。
酒过三巡,大家都微微有些醉意。浅浅这次实际是藏了私心的,桌上摆的都是她最爱吃的菜,请醉梦楼的大厨做的,还有专程从宛州运来的梨花酿。
虽说下面坐着目光不善的太后,还有那个从入席就没说过话,看起来阴沉沉的钟离沣,但这都阻止不了她对美食的享受。此时此刻,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钟离渊偏头瞅一眼吃的开心的浅浅,想了想,终于硬着头皮扯了扯她的袖子。想当年有一次她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正得意的时候,自己过去打扰了她,结果被保护她的暗卫给打了个半死。
记得那时候她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本小姐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否则后果自负。而且,根据我的心情和对食物的喜爱程度,会用不同惩罚哦。”
可是,眼下,不得不打扰您了姑奶奶。轻轻拉了拉袖子,成功引起浅浅的注意力。然而浅浅连话都懒得讲,用眼神问他:你想干嘛?
钟离渊瞅一眼下面,大家都自娱自乐,便凑过去对着她耳朵说:“一会我做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你吃饭就行。”
做听众?看好戏?浅浅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末了又看他一眼。别人不清楚,钟离渊却清楚的很,她意思是:“惩罚以后补上。”
硬着头皮点点头,钟离渊清了清嗓子,引起大家注意:“今日除夕,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朕,敬父皇,太后,各位太妃还有兄嫂一杯。”
天元帝率先点点头,端起酒杯满饮杯中酒,太后虽然不情不愿,却不好明着做什么,也饮了这杯酒。
唯独钟离沣举了杯,看大家喝完之后又随着大家放下酒杯,摆明了不想给他这个面子。钟离渊笑了笑,放下酒杯把玩着:“怎么,七弟不肯给朕这个面子?”
柳太妃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暗自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可是钟离沣迟迟不说话,不由开口:“皇上,沣儿他……”
话还没说完,天元帝淡淡扫她一眼,打断她:“这是在问沣儿,你插什么嘴?”柳太妃只好将未说完的话咽下去。
钟离沣端起美酒,也不说话,对柳太妃递过来的眼色视若不见,似是独自出神。钟离渊也不急,仍旧低头玩着酒杯,一时间宴席上的气氛冷了下来。
现在还能神色自若的,除了两位当事人,便是天元帝和一边的浅浅了。
浅浅埋首美食,许久才发现身边的气氛有些诡异,想起方才钟离渊的嘱咐,不禁看了他一眼。似是觉察到她的目光,钟离渊伸手握了握浅浅的手,叫她放心。
浅浅狐疑地又瞅了他一眼,喝了口梨花酿。最近没听到什么风声,想来他自己没什么问题,她只管看这出好戏便罢。
渐渐的,桌上的菜品都冷下来了,空有美色却勾不起人的食欲。钟离沣似是等得够久的了,放下自己摇晃了好久的杯子,站起身抬首看着上方的钟离渊。
他年轻的容颜虽然平静,却抑制不住汹涌的桀骜和狂放。“钟离渊,这个皇位你也坐了够久的了,该还给我了。”
钟离渊轻笑一声,也不生气:“既然我决定坐上来了,必定是要一直坐下去的。”
钟离沣气息一凛,黑眸里怒火熊熊燃烧:“哼!你这个没娘养的东西,凭你也能坐上这帝位?我劝你,乖乖下来,把帝位还给我,免受皮肉之苦。”
“呵,若是不呢?”他话音未落,钟离渊就紧跟着问。
“若是不,那就……”他拿起方才得酒杯,猛地朝地上摔去,砸的粉碎。伴随着破碎瓷器在地上的翻滚,殿外跑进来两队侍卫。他们身穿甲胄,目露寒光,刀枪在烛光的反射下显得雪亮,肃杀之气尽显,一看便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
浅浅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顺带扫了一眼下面的人。他们从两面包抄,刀枪相对,安王妃也怕的发抖,看样子,这钟离沣今日是谁都不想放过了。
甚至有几个大胆的侍卫跑到自己后面,拿枪指着自己。浅浅看一眼阴暗的角落,手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天元帝手上青筋暴起,手已然攥成一个拳头,看样子是气的不轻。太后虽说有些紧张,但是也不至于害怕,浅浅心中皱皱眉,这女人实在是太可怕,太胆大,若是她想要做什么事情,弄不好还真能伤到自己,还是要防着她些。
这些人里面,浅浅最看重的当属柳太妃。她是个聪明人,昔日懂得忍辱保身,斡旋其中,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挪宫时候她的反应也是最令她满意的,什么也不说,悄悄就挪了。
想必她心里也清楚,若是钟离沣真有实力问鼎帝位,那么太子之位不会被夺走,钟离渊不会有机会回帝都,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成为他继承帝位的障碍。
而今尘埃落定,也并没有什么好再争的,安心做自己的闲散王爷便是。可是,浅浅看着底下盯着钟离渊几近癫狂的钟离沣,心中摇摇头。有些人的长大便是受着权势的滋养,脱离不得。
钟离沣从近旁的侍卫腰间拔出一把剑,剑尖直指钟离渊:“你,当初污蔑我毒害父皇,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可是,你还是指使那个神医指认我?”他眼珠几乎要瞪出来,面容扭曲,恨不得生吞了钟离渊。
剑尖换了方向,稍微偏一偏指向浅浅:“哼,不知道你的爱妃用了什么手段,一下就把他勾过去替你说话。我倒是忘了,你从青楼那种地方出来,装着大家闺秀,骨子还是那样孟浪,用你这副皮相勾引他,用的也的确是地方。”
“啪!”钟离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边传出的声响吓了一跳。原本专心吃饭兼看戏的浅浅把筷子几乎是砸到碗上,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她那双清水眸里直接向钟离沣袭去。
“哟,这事情本宫自己都不知道,安王知道的倒是挺清楚。”本想着浅浅会火气直冲云霄,说出来的话也是火药味甚浓。岂料一出口,浅浅自己却笑了笑,说出这样玩笑的话。
“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丢脸的事情也不怕丢了我天元的脸面,再者,你这样身家不清白的女子,也能嫁入皇家,入主中宫?”
拔高的声调刺激着浅浅的耳朵,她嫌恶地往后坐了坐,转而巧笑嫣然望着钟离渊:“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臣妾,不如皇上让臣妾自己做主可好?”
钟离渊被这娇滴滴的话刺激地愣了愣,等到回过神来,头已经点出去了。他不禁同情地看着已经气得面色发红的钟离沣,祈求这姑奶奶等等还能让他留口气,自己好再审一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