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场随时会散场的舞会,有人牵着你的手教会你最初的舞步,有人对着你在舞池翩翩起舞,有人陪着你走到散场,但是终究没有永恒固定的人或事,家人、朋友、爱人都不过是你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哒哒的过客,陪着你完成其中一段的使命而已。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我突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对欣妤的念念不忘,不过是希望她一切安好。如若安好,便是晴天,于我,亦于欧阳承天。
我找到背着大包裹的夏浩,问他,下周就要考试了,你不会也准备去五台山出家吧?这个也字说出口的时候,我不由地傻笑,脑子中又跳出那个嚣张的爆炸头。
夏浩没有笑,抬头看着我,表情严肃,他说,晓秋,刚才家里给我电话了,说我妈这几天病得有点重,我准备回家一趟。说完他把自己的小灵通塞到我手里,说,这个你拿着,你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我回来了也好第一时间找到你。哦,对了,夏雨要是打来找我就叫她打电话到家里。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第二天便是周末,我躺在床上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发呆。时间滴滴答答,分针秒针交错不停,可最终我没等到夏浩回来的讯息,等到的却是夏雨急切的哭泣声。她正疯一样赶回家,从她口中得知的消息,她妈不是病重,而是病危。于是我也跟着她疯奔回夏家村。
我赶到的时候,那个本来张扬的女人躺在自己的成仙房里,瘦得不成人形,旁边营养液的输液瓶正不停地对着地面滴滴答答。我突然想起,她往日的凌厉样来,到别人家去,总是要顺走点东西。同浩叔吵架,每日每天都不死不休的感觉。
夏浩正抱着她呜呜地哭,他喊她,妈,妈,我是小浩啊,你不吃东西又拔掉输液管,这是要做什么呀!!!
听到夏浩的声音,夏浩的妈妈就睁开眼,看着他,脸上透出星星点点的欣慰来。他们的亲戚全都在周围,唯独浩叔没有从山东赶回来。
夏浩不顾一切拨通他父亲的电话号码,号啕大哭,他说,爸啊,爸,你快回来吧,妈妈不行了,就是以前她再不对,你也原谅她吧。
电话那端,只传来滴滴滴的清音,最后是话音员柔和的响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对不起对不起直到最后变成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夏浩最后对他的父亲破口大骂,骂他不是男人,骂着骂着还是哭,还是哀求父亲快接电话。我站在人群外看着夏浩鼻涕眼泪流成一团,却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心里特别难受。最后,夏浩一怒之下将电话机哐当摔在墙上。
一瞬间,电话机四分五裂。
夏浩的母亲最终闭上了双眼。
她没有去医院,她跟夏浩说,她拔了输液管,今天一早还喝了一点农药,因为她已经看到神仙在向她招手了,她要赶紧去天宫才行。那时候,她的意志已经迷幻了,可是,当众人要准备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她的手抓着床沿,紧紧的。
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她为什么要喝农药,因为,她求死的决心是这样的大。
在她停止呼吸前的一段时间,她特别清醒。那时,只有夏浩陪在她身边,别人都去忙着准备她的后事去了。而我因为担心夏浩,就紧紧地守在门口。
因为觉得哪怕见不上最后一面,浩叔也应该回来送浩姨一程,所以我拿起夏浩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山东的号码。
电话通了,没有关机。
喂—却是一个女的声音。我疑惑地赶紧查看拨通的号码,显示是浩叔,没错,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准备询问。却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浩叔沉闷地嗓音,你疯了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接电话?!
接着是一个女人压低的声音,是夏浩
然后啪嗒一声,电话挂断了,来不及我说一句话。
我赶紧再打,关机了。
那个女人是谁?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但我确实想不出是谁。浩叔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我拿着手机满脑子胡思乱想,断断续续地听到浩姨急促的喘息和那极力拼接的语句。
她对夏浩说,其实,并不是我对你父亲造谣,她干枯的手拂过夏浩的脸,她说,孩子,女人的直觉是很灵的,当然我和你爸的事情,不是你们小孩子看得明白的。然后,她残喘着,说,小浩啊,这一辈子,你得做个好人啊,不要像我,更不要像你爸呀。然后她顿了顿,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她说,你爸爸,这辈子就想着钱,所以一直是不择手段。以前是**出老千,后来就害晓秋她一家啊晓秋她妈的死都是因为你爸造的孽呀
话说到这里,夏浩他妈就不停地喘息,喘息,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我当时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我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浩叔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亏欠,为了填补内心的不安。
夏浩也停止了哭泣,傻傻地看着母亲。他根本不愿意相信,此刻他母亲所说的这些话。他同我,是跟亲人一样的存在,而现在,却成了可能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夏浩紧紧抓着他妈的手,等待着她的下文。
浩姨也紧紧抓着夏浩的手,直到最后一口气。到最终,她也没将剩下的话说完整,就离开了。
伴随着夏浩的嚎叫声中,我走出了这个村民开始聚集的大房,外面天色已黑。
那天,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市区,但当我看到父亲和奶奶急急忙忙往夏浩家跑的时候,我突然没有了上去打招呼的冲动和勇气,或许对我来说,比起不是我克死母亲的真相,我更不能接受的是我母亲的死跟浩叔——夏浩的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前所未有的害怕感像病菌,放肆地迅速感染遍我的全身。在这个六月的夜晚,我茫茫然地回到漆黑的市区房,这个唯一可以让我栖身的地方。一整晚,我坐在楼梯上,看着自己连续不断的泪珠坠落在纸巾上,晕开一片片润湿的痕渍,然后不可抑制地阵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