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还未来得及结束,中考却如约而至。夏浩是来不及悲伤,而我是由不得悲伤。
阳光透过纱窗斑驳地照在房间的地上,以及此刻躺在地上睡着的我的身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生惊醒,伴随着的是欧阳承天焦急的叫换声。我挣扎着起来,天地却在此刻旋转起来,我甩甩头,试图使自己清醒一点,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向离楼梯不远的门口。
打开门,我和欧阳承天都愣住了,我意外的是欧阳承天身后这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女子—夏浩的班主任,而欧阳承天的震惊,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我这副衣冠不整又面如死灰的样子。
班主任轻轻地咳了一下,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问道,夏浩呢?
我看向她,这才记起今天是中考的第一天,看着这太阳早已高高悬挂,怕是时候也不早了,我说,夏浩没有回学校么?他母亲昨天去世了,没回学校,那肯定还在家里,我带您去!
说完,我便踉跄着往外跑,刚下台阶,脚一软,差点摔倒,幸好欧阳承天扶住我。
他一把拉过我,摸摸我额头,语气不善地说,你发烧了?
我无力一笑,说,没事我先带话未说完,我便一头扎了下去,闭眼时仿佛还看见了他们焦急的眼神和欧阳承天慌忙伸向我的手臂。
然后是一片漆黑。
醒来时,已不见了夏浩的班主任。
欧阳承天见我醒来,俯身,低头,柔声地说,晓秋,难受么?原本清秀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眉头是无法抑制的隐忧之色。
我摇摇头,问道,夏浩去考试了么?
欧阳承天的神情莫名地黯淡了下去,很深的沮丧,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他的眉心。他故作平静地点点头,说,我带老师去他家了。
我挣扎着起来,想去考场外确认。
欧阳承天嗖地一下站起来,把我按倒在原地,怒吼道,你在发烧不知道么!
我愣愣地看着将我按在床上的他,看着他眼睛里隐藏着的愤怒和悲伤。他高挺漂亮的鼻子宛若一件精美的雕刻品,靠在我的眼前,抿紧的嘴唇弯着冷漠而诱人的弧度。这是我没见过的欧阳承天,以往的他,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小姐妹一样的存在,我从未发现什么时候这个小姐妹会这样愤怒而悲伤地看着我,满脸的不容置疑!
这么近的距离,我突然听到了他强烈地心跳的声音。一声,一声,落入我的耳蜗,敲击在我的心上。
长时间的沉默。
长时间的无言。
对不起,他开口说,眼睛里原有的悲伤和愤怒之情突然销匿,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歉意和心疼。
我刚要开口,只听房门被嘭——推开,夏浩摇摇晃晃地冲进来。而此时,欧阳承天正按着我的肩膀,鼻子离我的鼻子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在病床之上。
这是多么暧昧的姿态和距离,所以不明所以的夏浩上来一把推开了欧阳承天,嚷着,欧阳承天,你敢动她试试!
我赶紧坐起身来,眼看着欧阳承天的头重重落在病床的铁架上,鲜血顺着额角急急渗出,头发散在他头上,和血液交织在一起,慢慢流过他原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惊慌不已,突然想起那天在夏家村,也是这样,夏浩跑过来奋力地推开父亲。然后父亲额头的鲜血一滴一滴滴落,滴落在花白的面条上。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
我的脑子中突然浮现母亲那双布满针眼和伤痕的大腿,所以鬼使神差的我跳下床,冲夏浩吼,我说,夏浩,你在干什么!你滚啊!
夏浩忧伤地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忧伤地盯着我,好久好久,久到我们都被石化了般,然后摇摇晃晃走出了病房。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
医生带走了欧阳承天,我跟在后面,看着他和我一样躺在床上,床单洁净,头上缠着白色纱布。
我默默走过去,对着他说,对不起。
欧阳承天苦涩一笑,说,没事的,傻瓜,不是你的错。
是啊,傻瓜,又不是我的错,可为什么当我看到夏浩那么忧伤地看着我,我的心会那么不忍,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夏浩,而情不自禁说对不起的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转身走出欧阳承天的病房,在医院的大厅里,歇斯底里地哭。
欧阳承天说错了,其实,就是我的错!有些事情,永远只有一个对的选项。选择一旦错了,一生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