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宇做完雾化又被迫吸了氧,然后又被摁在座位上检查了烧伤的皮肤,护士细心地给他涂上了药膏,还好不算严重。
荆宇从医疗车上下来,环顾四周,还有比这更让人崩溃的环境吗?
警车、救护车、巡逻车、消防车、医疗急救车、电台采访车……灯光闪成一片,吊车和挖土机也开过来了,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黄色钢盔的救援人员散落在各个角落,消防员冲在离大火最近的地方,身前一根根水柱直插浓烟,几个穿制服的人举着大喇叭在现场指挥。有人哭喊着、嚎叫着、咒骂着,有人蹲在花圃里、坐在地上、趴在担架上、捶打着警车。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从容地进进出出,踏过血水和人群,脚步匆匆,毫不停留。
“你们还是回去吧,”荆宇看看手表,“十点半,回去还能睡一觉,你们明天都有课吧?”
“我明天上午有一节毛选,请个假问题不大。”陈一钊说完看着辛悦。
“我没有课。本来约好去逛街的。”辛悦看着荆宇,好像在汇报工作。
“好吧,那我们就分头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荆宇看着辛悦,“你跟着我。”
“可是……”
“不准反对,要么你就回去。”
辛悦嘟起了嘴,荆宇心里跳了一下,他很快转过头去,加入到疏散人群的志愿者队伍当中……
一个异常嘈杂喧哗的通宵,凌晨的时候,滚滚浓烟逐渐散去,天空开始淅淅沥沥洒下小雨,到处是残垣瓦砾和爆炸后残留的钢筋铁架,多么悲凉的景象!荆宇明白,到这个时候,大厦里面的生命迹象应该微乎其微了。
荆宇他们站在瓦砾中间的一个高台上,这里就像硝烟弥漫的战场,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这样的火,一氧化碳浓度早超过0.5%了,急性致死,生存可能性不大了,应该没有什么人可救了。”荆宇皱着眉头。
“我看到很多抬出来的,都烧得像鹌鹑一样。”陈一钊眼神空洞茫然。
荆宇心里紧紧缩了一下,“你们回学校吧,如果看到其他人也把他们都叫上,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帮助了。我一会儿去献血,完了以后我也回去。上午还有两节课。”
“献血?我也去。”陈一钊说。
“随便你。辛悦你别去了,你在外面等我们。”
“我也要献血,那么多人受伤。”辛悦撅起嘴。
“好了,别闹了,我不同意,原因是显而易见的。”荆宇很想摸摸她苍白的小脸,可惜陈一钊在。
“那好吧,我去你车旁边等你们。”辛悦不等回答就转身走了。
她怎么知道我开车来的?她认识我的车?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车停在哪里?几个大问号“砰砰”撞到荆宇脑壳上。
“荆老师,苗头不太对啊……”陈一钊歪着头学着荆宇的语气,“这么显而易见啊。”
“显而易见就一定真实存在吗?”荆宇突然想起在铁架上她推自己那一下,脸色严肃起来。
献血区并排停着三辆采血车,人满为患,献血要排队。
“荆老师,咱们这熬夜的血,不会让人家打瞌睡吧。”
“打个瞌睡总比死了好,”荆宇笑了,“你撑得住么?”
“问题不大。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都晕倒过一次了。”陈一钊关切地说。
“抽完血咱们去吃宵夜,我带你回学校。”
“好啊,谢谢老师。”
“以后叫我荆宇就行了,陈社长。”荆宇嘴角翘了翘。
采血车上四个护士在辛勤地忙碌着,看样子很久没有休息了。坐在荆宇左边献血的是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身材高大魁梧,肩膀上三颗银色四角星花闪闪发亮,他的鼻梁高高地耸立着,耳朵大得出奇。
从荆宇一上车,高鼻子警官就盯着荆宇看个不停,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小伙子,不错啊,我总是看见你,”高鼻子警官跟荆宇打招呼,“三楼的几个孩子是你救的吧,西楼广告展板是你撤的吧,消防水管是你帮着拉的吧,疏散人群嗓门很大的那个也是你吧。”
“跟你们相比,我们帮这点忙真不算什么。家园临难,匹夫有责。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荆宇谦虚地说。
“家园临难,匹夫有责,说得好!你们做了不少工作,灯光下我都看到这么多,看不见的地方更多,你们辛苦了!”高鼻子警官声如洪钟。
荆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我叫江烽。明海公安局。”高鼻子警官伸出另一只手。
“荆宇。明海大学老师。”
江烽的手,厚重结实有力量。
中海路的麦当劳店里,荆宇一口气狼吞虎咽了两个汉堡,嗓子像裂开一样干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受刑一样痛苦。
“荆老师,你该好好休息,400cc可是最大量了。”陈一钊摸着自己的伤口,他抽了200cc。
“没事,就是饿了,”荆宇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
“你这血型可是他们喜欢的,就像吸血鬼似的拼了命的往外抽。”
“我自己要求的,人家可不主张一次抽这么多。”荆宇身体放松下来,双臂向后搭在椅背上,经过一个通宵的紧张和忙碌,他第一次感觉胳膊有点酸。
“荆老师是A型血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辛悦小口小口地啜着可乐,淡淡地说。
“这种时候A型血可不吃香,荆老师是O型。你没看见,后面排队的O型血都可以先抽。”陈一钊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你是O型血?”辛悦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是啊,怎么了?你也想来点?”荆宇开着玩笑。
“这怎么可能!”辛悦大喊起来,手里的可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四周的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这怎么不可能?有什么奇怪的吗?”荆宇疑惑地看着辛悦。
“那么,你妈妈血型是O型?”辛悦仍然挂着一副吃惊的表情。
“我妈O型,我爸O型,我也是O型。有什么问题吗?我从小到大都是O型血啊。”荆宇有点莫名其妙了,这个辛悦,到底怎么回事?O型血有他妈这么奇怪吗?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辛悦几乎是在尖声哭喊。
如果陈一钊不在,荆宇一定会过去捧着她的脸耐心地跟她解释或者听她解释,可是现在他可以做的只能是尽量化解尴尬,缓和气氛。
“别紧张,”荆宇温和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姑娘,“O型血也挺好的,没什么奇怪的。O型血的男人性格开朗,精力旺盛,心胸豁达,而且……情绪稳定。是吧?陈社长?”
坐在一旁一头雾水的陈一钊使劲点了点头,“是啊是啊,O型血挺好的,不过我不是O型血,我是B型血。”说完使劲抬了抬自己的胳膊。
辛悦没有说话,她长时间紧紧地盯着荆宇,目光复杂得像层层纠缠的藤蔓,千头万绪让人心乱如麻,如果这目光能当饭吃的话,荆宇早就撑死一千回了。
“喂,一个通宵没睡身上是脏灰脸上是胡茬又流了很多血的衣衫不整的男人值得你这么盯着看吗?”荆宇笑着说,“我究竟是有多帅?辛悦小姐。”
辛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