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烽慢慢地述说着,泪水渐渐涌满了眼眶,“都说养育之恩、知遇之恩、救命之恩是人生中莫大的恩情,你父亲救了我一命,他是我的恩人。可是他这一辈子,不求利禄、不求报答,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转业以后,我在地方上有个一官半职,你父亲不愿意让人说他攀附权贵,他也不愿意找我,日子好了以后联系反而少了。他就是这样一个老家伙,有些事情想得太多……”
荆宇静静地听着,他从来不知道父亲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他对父亲的了解太少了,他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也太少了,恍惚间他忽然觉得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荆宇,你和你父亲有些地方还真是很像,你的眼睛跟你父亲一模一样,”江烽擦干了眼角的泪,“那天在火场我第一次看到你,你当时整张脸都是黑的,但是眼睛很亮、有神,我就觉得喜欢,从心里喜欢。我在官场上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我江烽看人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你有正义感、有魄力、有担当,是个好苗子。我有两个女儿,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爸,女儿怎么了,给您丢脸了?”江草齐假装不高兴,朝她爸嘟起了嘴。
“你以为呢?你姐姐没少给我丢脸!”江烽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这张老脸,现在还没有地方搁!我去你荆伯伯的灵堂都是端着脸去的!”
“爸,我姐已经被你赶出家门了,这大年初一的,咱不说这个事好不好?”江草齐听话地坐在江烽身边,轻轻地抚着他的背。
“荆宇,回去以后跟你姑姑表达一下我最真挚的歉意,这个事情都怪我,两个女儿我都没有怎么管教,让她们自由发展,对她们的工作从不过问,江雨霏到海正集团当总裁助理,是她自己找的工作,我没有干涉。后来她一念之差、是非不分,怀上了庄天鹏的孩子。那个时候我恰好在党校学习,并不了解情况,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绝对会让她做出正确的选择。可是等我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这件事情给你姑姑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心里也特别特别难受,我怎么有脸面对老荆啊!荆宇,我坦白跟你讲,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一件事让我如此懊恼和窝囊!”
江烽喝了一口茶,把杯子狠狠撂在桌子上,“江雨霏不是我女儿,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她和我们江家再也没有一点关系。我江烽生不用她养,死不用她埋!”
荆宇看着江烽,他脸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伤痛,这种情绪深深感染了荆宇。“江叔叔,这件事确实对我姑姑影响很大,她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早年和我姑父一起奋斗,开创事业,牺牲了做一个母亲的权利,等到她年纪大了以后,又出现这个情况,她所受的伤害可想而知。但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它的发生不在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还请您不要因为这件事过度纠结和伤感。从哲学上讲,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在未定有待的意义上已经不再有另一种可能。我们希望事情是另外一个样子,这样我们可以直接对它做出反应,能够对它有所言说,有所理解,可是但我们论证逻辑上的可能性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这只是必然存在的一种可能。如果没有江雨霏,也许会有王雨霏,李雨霏,刘雨霏……”
“就是就是,荆宇说得对,爸,您不要再想这个事儿了,不是还有我吗?我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不会给您丢脸。”江草齐把脸蛋靠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
江烽看着女儿慈爱地笑了,“荆宇,正好你也在这,有件事我说一下。年假之后我就要去省公安厅了,任命已经下来了。小草齐的工作还在这里,她和她妈妈还住在明海,你们同龄人有共同的话题,多多交流,她现在一个女孩子家,身边也没有男朋友,她也愿意和你们玩到一块,你有时间帮我多照顾照顾她,让她也跟你多学习学习。”
“江叔叔,您太抬举我了,草齐这么懂事,我应该向她学习才对。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别跟我学坏就行。”荆宇朝江草齐眨了眨眼睛。
“以后多到家里来玩,我从南京过来也才一年多的时间,草齐在这边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朋友,你们年轻人嘛,工作上啊,生活上啊,多多交流,友谊的建立还是需要多相处为前提。”
“哎呀,爸,我们都很熟啦,什么友谊不友谊,听着这么别扭,您别瞎操心了……”江草齐笑着说。
“哦?那超越友谊了?”江烽眼睛一亮。
“什么呀,您都在想什么呀……”江草齐羞红了脸。
“荆宇啊,以后要经常过来玩,不要带什么东西,今天的东西都拿回去,我还要让你阿姨再给你准备一些带给你母亲,好,就这样,别跟我推辞,”江烽恢复了沉着的面容,“我听说你从明海大学辞职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入职海正集团了,这不一大早先跟您来汇报一下。”荆宇诚恳地说。
“好!好!在海正大有可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帮助你姑姑继续把海正做大做强!”江烽兴奋地站了起来,“要有出息,还是要到真刀真枪的地方不断磨练,你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有什么困难大胆提出来,不要怕,叔叔绝对支持你!”
一会功夫,外厅已经坐满了人,荆宇起身告别。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要回家陪伴母亲,我不能顾自留下你吃午饭,给你母亲和你姑姑问好,一定要常来家里坐。”江烽跟在荆宇身后嘱咐。
“爸,您都说三遍了,好像人家不愿意来似的。”江草齐嗔怪道。
“这孩子,就你话多。”江烽慈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