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人声嘈杂,喜乐声高高低低传来,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桌上大大小小的盘子里摆着苹果、大枣、桂圆、花生和瓜子,这样的闺房一派喜气。
原来天家大婚比想象中还俗气,瑞宝儿坐在床边心里嘀咕,一双眼睛水灵而有神。她的身旁放着大红的喜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领子和袖口更是用了银丝绣了祥瑞的云团图案,喜服旁的小檀木桌上衬着锦盒放置着凤冠。按理说,这种制式只有皇帝迎娶皇后时才可以有,但是皇上决定要娶瑞宝儿为妃时就下旨给礼部:“一切事宜按照迎娶皇后的礼制操办。”官员们无有疑议,谁都知道这位出生于草原、在京城养了十年的三公主是怠慢不得的,这场婚姻关乎着两国的命运。
“公主,得换衣服了。”风清小声提醒着。
“他呢?”瑞宝儿抬眼问风清。
“将军?”明知公主问的是他,可风清还是低低地反问了一句,果然收到的是瑞宝儿一个凌厉的眼神。
“公主不是不知道,将军今天是要替皇上迎娶公主的,所以,这会已经从皇宫带着队伍出发了吧?”
风清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席华丽服装但面带憔悴的美人由丫鬟扶着慢步走进,是珍妃。
“宝妹妹~”
“姐姐~”瑞宝儿眼见来人,已经快跑两步上前由丫鬟手里接过扶住了珍妃。
“你们都先下去吧~”珍妃说话时明显无甚力气,只是硬撑着而已,屋里一干人很快退了下去。
“姐姐快坐下。”瑞宝儿扶着珍妃坐在了软榻上。
珍妃坐下轻喘了几下,拉起瑞宝儿的手:“真真想好了?”
“嗯。”
“我这个弟弟真是…咳咳…”说话时一激动,引起了连声的咳嗽。
“珍姐姐,你别急。”瑞宝儿抚着珍妃的背帮忙顺着气。“身体不好,又何苦穿着这么沉重的礼服来呢?”瑞宝儿从珍妃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平日里穿着雅淡,不挂头饰,一向素面的珍妃今天竟打扮的十分华贵喜丽。
“久病在家不甚注意,今儿个晨起一看才发现自己快成个丑妇人了。这身衣服本是想着你和翼儿有好事时穿的,可…嗨,不说了。你七岁来到京城,初来时就住在将军府,你十四岁时公主府依将军府而建,你才迁了来,这十年我是看着你由一个小女孩一点点长大,把你当做亲亲的妹妹,今天妹妹出嫁,我总不好一脸憔悴呀。”
“嗯,珍姐姐今天真是美得很。”
“宝儿,既然你们决定了,未来无论再艰难都要好好的,明白吗?”珍妃话行至此,泪水已经含在眼中。
“姐姐,我懂的。”瑞宝儿紧了紧握着珍妃的手。
“来,姐姐帮你梳头穿衣。”珍妃托桌而起,瑞宝儿任由着穿上了喜服,盘了髻,戴上了凤冠。
刚刚打理完毕,风清就敲门而入“公主,喜娘在前厅等候多时,将军迎娶的队伍已经到正门了。”
话音刚落,礼乐声已经满了整个院子,喜娘带着一众人进了屋行了礼,两个笑脸盈盈的喜娘牵起了瑞宝儿出屋子,穿廊过巷,走过前厅,穿出正门。浩浩荡荡的迎娶队伍已然等在那里,为首的白色骏马上坐着一个眉目俊秀的男子,宽阔的肩膀,剑一样的眉,星一样的眼,将全部神情锁在了由喜娘牵着的瑞宝儿身上。
瑞宝儿抬眼与之相对,恍惚间竟觉得今天要嫁的人是他——弃谷翼。
还未下到台阶,身体一轻,已然被人抱起,而这个温实有力的环抱只能来自于他,他何时从马上下来的,又是何时走到她身边的,她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被他抱着走向华丽而喜庆的迎亲马车时心里的难过与纠结。耳边,他低声说:“早上下过雨,地上湿。”
这样的有违礼制,今天怕是最后一次了,可他有多宠她,她知道。
马车一路行进,走街过巷,引来了无数老百姓,喜乐声喧着人声鼎沸,透过马车红色的纱帘,隐约可见前面弃谷翼骑在马上的背影。后面的大队人马都面色欢喜。
很快就到了凤凰门,不远处的明黄色已经收入眼底,瑞宝儿知道皇上便是在此等候。
果然,马车停住了,前面的弃谷翼从马上下来走到马车旁,行了礼,“恭请宝妃娘娘!”
一句话让瑞宝儿的心瞬间凉到谷底,这就是以后他对她的称呼了吧。
瑞宝儿从马车上由丫鬟扶着下了来,地上是柔红色的毯子,不看向他,径直走向那一群明晃晃的身影,中间站立着的便是北郡当今圣上君惜川。
瑞宝儿记得上次见他时自己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彼时他刚刚即位正意气风发。十年过去,他续了须,而她已然出落成婷婷少女,如今承天命奉遗照,即将成为他的妃子。
君惜川快步迎了上来,这让站在旁侧的丞相张炳吃了一惊,从定了册立这个草原上的三公主为妃到今天,皇上总是藏不住的喜悦,不仅册封的礼制和规格堪比皇后,而且为这个妃子在宫里备好的惜宝殿都是超越礼制的,单从这个由皇上所取的宫殿名字来看就可见一斑,取了二人名中各一字,完全不避讳天子名谓。
两人相聚几步时,瑞宝儿正准备行跪礼,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扶住了肩。
“爱妃,免礼。”
随即抬头便被收在了一双饱经世事而威严无比的眼中。
“一别数载,年月将你雕琢地这般精致,却也雕老了我~”这样说时,瑞宝儿看见面前这个君王眼里难得的柔情,可是瑞宝儿却心生无奈。
君惜川牵着瑞宝儿走向凤凰门的台阶,身后文武百官齐齐跪地,“恭贺皇上,恭贺宝妃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宝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是册封皇后时由皇上牵着才可以通行的门,君惜川说,以后瑞宝儿进出皇宫皆走此门。张相叹口气,心下默说:切勿恃宠而骄啊。
瑞宝儿回眼望向弃谷翼一直站立的地方,此刻他和文武百官一样跪在地上,太远了,纵使再想,瑞宝儿也看不清他的脸,索性收了目光,任由这双有力而略微炽热的大手牵着自己步过凤凰门,走向高阶,再往前便是自己未知的宫殿,但瑞宝儿心里明白这只是缓兵之计,除了他弃谷翼,她何曾屈服于人。
此时的弃谷翼听着耳边百官不绝于耳的朝拜声,强压制着由胸腔涌上喉头的甜腥味,脑海里重复着的是那夜宝儿满脸泪水求自己带她走的画面,末了,她说,弃谷翼,我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