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的日本满目疮痍,像是大病一场,了无生气,成片成片的房屋尽数倒塌,昔日的家园转眼变成一堆残砖断瓦,忽而风起,又掀起一阵沙砾尘埃。
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
整片京都也不禁在这样的落差中错愕,挤不出一丝音符感慨,此起彼伏的抽泣和时断时续的呻吟只是徒增这静谧的悲凉。
死里逃生的丰臣秀吉看着废墟一片,如鲠在喉,这始终是一场民族无法承受之重。
秀吉双唇颤抖,最终还是屈服于沉默,双膝冲着京都数万子民沉重地跪下。
“太阁大人!”
加藤清正一惊,匆匆要将秀吉扶起,却被秀吉推开。
“虎之助……天灾之后,必有人祸……大灾之后,必有大病……把剩下的人都带上吧,先把京都的局势给稳定下来,这也算是我……我……”
秀吉哽咽,这也是他能为京都所尽的最后一份力了。
也许,日本曾有劣迹种种,可是有时候,你却不得不佩服一个民族的韧性,这一次地震覆盖面之大,波及了整片京都,即使是在日本史上也是极其罕见,但是这还是无法阻碍大和这个民族重建家园的决心。
加藤清正依旧能以最快速度组建起了一支临时的民兵巡逻队,保证着京都的稳定,这除了是加藤清正在日本的威望使然,恐怕也和一个民族的凝聚力是密不可分的吧?
天灾也许会给一个民族的整整一代人带来永不磨灭的创伤,但是,幻想依靠一场天灾去压断一个民族的脊梁,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此时此刻,秀吉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思考着下一步,至少现还是作为日本政权象征的他,举手投足之间依然会牵动着日本的兴衰。
‘秀赖,他还等着和我团聚呢……为了秀赖……就算逆天,也该试上一试……’
秀吉深吸了一口气,舒缓了一下情绪,不再看向那被象征成所谓成命运的掌纹,强忍着左臂的彻寒,一个疯狂的战略从心底浮上水面。
“传号令下去,召石田奉行三成和加藤肥后守清正速来见我。”
秀吉深深凹陷的眼中,终于闪烁出了一丝精光。
*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只要一天没死,生活就要继续下去,随着京都局面的稳定,民众的生活也渐渐回入正轨,受灾还不是十分严重的地方已经重新开起了市集,只是每一个赶集的人都失却了往日兴高采烈的神情,整条街缓缓流动着一股莫名的哀伤。
“让开让开,快点让开!”
一群人忽地闯进了市集里,大呼小喝,破开了这一潭死水般的沉闷,仔细打量起来,这群人脸上满是刚毅决绝之色,身披铠甲,一副当兵的扮相。
众人识趣地让开了一条路,这些行兵倒也不客气,长驱直入直奔布告栏而去,抬手就是一张黄榜贴上。
路上的行人见到又有新的告示,纷纷凑近,不一会儿布告前就围起了一撮子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这番景象倒是让市集平添了几分生气,恢复了往时的几成热闹。
“你们这群人都给我听着!”这群兵勇的小头目看到人来得也七七八八了,便开始吆喝了起来,“上面的人说话了,准备要开始新一轮的征军,家户里有男丁的,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各自回去准备下吧!”
言罢,这群行兵便大步流星地离去,头也不回,更不多作赘述,留着人群里满脸的惊讶和失神不知向谁表达是好。
“这才消停几天……怎么……怎么就……就又要打仗了……”
“这才消停几天!怎么就又要打仗了!!!”
集市里的人群终于缓过了神来,这些日子里刚刚淡下去的一点点心忧又被撩拨起来,心中的情绪凌乱,纠结,紧绷,终究以无法压抑的崩溃满溢了出来,或哭或笑,或叹或骂,或昏或砸,众生百态,五味杂陈。
“哼。”人群中传出一声不屑,一袭艳丽的红衣。
“……今逢我日本一统,而中原明室衰微,天神不满久居东海偏远之地,但见文禄之役裹足不前,断想是吾辈不思进取,故天遣神威于京都,警示吾辈万日不可松懈,是故今改年号庆长,再征乡勇,超越山海直入于明,使四百州尽化我俗,以施王政亿万斯年……”
“为了发动战争,真是什么不靠谱的借口都说得出来。”身着红衣的鹰盯着黄榜上的字句,满肚子说不出的恶心,“凌风你老实点,别老拔我头发。”
鹰的左臂还抱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好奇又满是清澈的双眸显然不理解大家为什么又哭又闹,更不知晓战争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对于他来说,最大的乐趣无非时不时拔一下鹰的头发,笑一笑鹰那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不是为了发动战争,是为了转移视线。”鹰的背后有人接过话茬。
疑惑的转身。
一袭如若流水的蓝袍,一把静谧古朴的长刀。
好危险的气息。
鹰脸色凝重,下意识地抱紧了凌风,肌肉微缩,达到了随时爆发的临界内,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凌风身上,却无比精明地将腰间的刀和掌心完美垂直。
但是左手却不明就里地渗出了冷汗……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蓝袍剑客一脸笑意,摊开双手,完全打开面腹空门,“日本这些年来穷兵黩武,丰臣家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此番京都地震,更是动摇了根基。如果不趁早发动一次战争消耗诸侯国的能量,丰臣秀吉的脑袋指不定明天就能搬家。”
鹰稍微放松了一下警戒,但搭在凌风身上的手却并未挪动。
“好可爱的小孩,是你的吗?”蓝袍剑客摸了摸凌风的小脑壳,满是欢喜。
鹰一惊,匆匆把剑客的头格开,就势后跳,身压步扎,手已掂在剑柄之上,势若拔刀,反观蓝袍剑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下盘垮垮,只是被鹰格了一下都要踉跄几步。
‘他是怎么做到的?’鹰回想起蓝袍剑客诡异的步法,心有余悸,‘轻敌了,此人的剑术修为绝不下于我。’
“真是个没情趣的人,难道你还没闻出来变天的味道吗?”蓝袍剑客紧了紧裤腰带,擞了擞身上的灰尘,“好失望,还以为碰到了同道中人呢。”
言罢,蓝袍剑客给鹰留了个耸肩的背影,转身就走。
“那剑,是御魂吧?”鹰开口。
“假的了!真打又不是这把!”蓝袍剑客没有回头。
“要不要到酒馆喝一杯!”鹰忽然想认识一下这个人。
“不要了!我酒品很烂的!”蓝袍剑客伸了个懒腰,消失在了人群中。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鹰摇了摇头,这时,左肩却传来阵阵止不住的颤抖,“凌风?”
“怕……怕怕……怕……”凌风的身子哆嗦个不停,看来真的是怕的不行。
鹰看着自己的徒弟,总感觉好像有了点什么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好像?
好像……多了点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