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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伏见记事（下）
书名：龙心御剑流 作者：风花水月 更新时间：2016-12-12 22:33 字数：2834
一副围棋，两位弈者，用黑白分明的势力，在星罗密布的棋盘里撕杀，虽然没有血肉横飞的悲壮，却依然不减你死我活的残忍。
鸟叫虫鸣，溪流水响，再安谧的气氛都掩饰不了棋盘上的针锋相对，两位弈者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场”，表面看似与波澜不惊，可是期间的龙争虎斗，进退之间不可不谓之是惊心动魄。
“嗒。”黑子落。
刹时间，棋盘上那看似七零八落的黑子顿时连成一片，“黑云压城，君临天下”之势已然初露锋芒。
“嗒。”白子定。
棋盘上那条蓄势待飞的黑蛟的“势”，竟硬生生被白子拦腰截断，一条黑蛟顷刻间变成了两条泥鳅，再无所作为。
“嗒。”黑子放。
黑手毅然决然，自弃半壁江山，落一子在后方，将其中一面补成了灵蛇之“势”，尚且留得有用之身，坐等东山再起。
“嗒。”白子印
白手大开大放，鲸吞之余不忘蚕食，不仅将黑手弃子尽数收入，更是动摇了黑手收势的根基，落子布局，仿佛得天人之意，行得大势所趋。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黑手善守，白手善诱，纵横十九路的战场，黑白手之间早已对弈了上百子，落子的速度也从最初的行云流水到末尾的三思而行，越下越慢了起来……
也不知道对弈到了第几手……
“嗒！”白手。
“……”黑手。
“我认输。”黑手弃子。
“呵呵呵呵……”白手只是掩嘴轻笑，不言不语。
“父亲大人，请问可以进来了吗？”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后便是风铃般悦耳的女声。
“进来吧。”黑手长长吐出一口气，回想起刚刚的战局。
被轻轻推开的门口走进了一位身穿粉色和服的轻轻女子，宛如三月里盛开的樱花飘坠在此间，貌美的双瞳流转着些许对世事的洞察和无奈，已经被绑成簪的头发是她身为人妻的标志，可是这个女子，好生眼熟……
哦，记起来了，正是德川秀忠的妻子——浅井江。
“哎呀呀呀，阿江小姐，你来得真是时候！”白手冲浅井江妖异地微微一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家康才刚刚下完棋的啊？”
浅井江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黑手，德川家康，直到家康点头示意她开口之后，阿江才娓娓道来。
“回穆先生，”浅井江跪坐在桌子边上，将茶盅和酒壶放在桌子上，“因为，我一直都在门外听着你们的落子声温着酒煮着茶啊。”
说罢，浅井江就又安静了起来，只是挂着甜甜的笑意，专注而熟练地侍弄着茶具和酒具，然后给德川家康续上了一盏茶，又给穆倒上了一杯酒。
“恩！果然！阿江小姐煮的酒是怎么喝都那么甜的啊！”穆将咂了一口面前的清酒。
浅井江仅仅是大方得体地报以一个微笑，并未再多说什么。
“阿江。穆先生也不是别人，别怠慢了人家。”德川家康端起清茶，品了一口。
“是，父亲教训得是。”浅井江先冲德川家康施了一礼，然后才转向穆说，“多谢穆先生的赞赏，阿江在这里谢过了。”
穆看着浅井江对德川家康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得又咯咯咯地轻轻笑了起来。
哦，对了，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穆，作为德川家康最秘密的幕僚，绝对值得一提。
穆的身份相当神秘，就像一个被虚构出来的人物一样，不知所向，不知所踪，更不会不被历史所记载，却又是实实在在群魔乱舞的时代里推波助澜，翻云覆雨。
家康自知德川家之所以能坐拥江户，受着万人敬仰，除了他本身性格使然和手下一批能征善战的干领以外，恐怕隐匿在暗处的穆其实才是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且，家康还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尽管穆在表面上辅佐自己，可是丰臣家的兴衰貌似跟此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无论是丰臣秀吉的日本一统，还是文禄之役的裹足不前……
无论是丰臣秀次的舅甥之争，还是浅井达子的言听计从……
这些都或明或暗地指向，穆绝对是一个“助秦则秦胜，卫楚则楚王”的不世出鬼才！
可，穆从哪里来？
抱歉，这恐怕德川家康自己也弄不清楚。
不过，德川家康清楚自己还能跟穆在一起下下棋，喝喝酒，这，就够了。
德川家康看向妖异无比的穆，一张狡黠无比狐狸脸蛋，而漆黑的眸子更是有如星夜般浩瀚，玉颜朱唇清丽得仿佛不食烟火，就连一瀑栖乌亮长发也宛若活物一般。
更惊为天人的是，永远都是一身白色的狩衣的他，更是将数百年前平安京那份传世儒雅以这个世代为纸笔如墨摊开，风雅而恬静……
‘会不会是大阴阳师安培晴明大人的转世，或者，根本就是晴明大人？’面对一身平安京的装扮，再加上精通阴阳之术的穆，也难怪德川家康会有这样的念头。
就在家康还在遐想之间，一只淡绿色的千纸鹤停在了他的手背上，家康认得出，这是穆的式神，司传令。
穆虽为男儿之身，但是此刻伸出玉臂一截竟有一种摄魂夺魄的魅惑，他勾了勾手指，召回了飞舞在外的式神飞鹤。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整整一十三只！
家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么多的纸鹤，难道说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十三可不是个什么好数字啊……”
果不其然，穆缓缓启齿。
“家康，京都地震了。”
*
地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本是我们一生依托的大地顿时裂开自己的饕餮巨口，原本坚若磐石的楼房也变得像积木一样脆弱，哭喊，嘶嚎，泪与血，惧与悲，统统不分彼此交织成一片。
死神不分彼此的收割着一切，整片京都就像掉进了搅拌机一样，混杂着一大堆原料，在根本无可抗拒的天威之中，被碾得支离破碎。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死亡不会因为你是王侯将相或贩夫走卒而厚此薄彼。
哪怕你是指月筑的主人也一样！
秀吉一个窝坐在房间的一个死角里，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左掌，双目含泪，而那纹路，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淡化着。
“天谴啊……天谴啊……这都是天谴啊……”
秀吉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蓝袍刺客的身影，还有那几句关于“天谴”的诠释，至于外面不绝于耳的轰塌声，不正是所谓“天谴”最好的佐证吗？
“不会再有人会来救我了……不会了……我的气数尽了！尽了！！！”
灰头土面，衣衫凌乱，若不是倒在一边的左文字短匕“红雪”还闪烁着幽光，这一场景实在难以让人想像得到画中人就是一统天下的丰臣秀吉。
枭雄一世，最终的末路，竟然如此不胜唏嘘。
几滴清泪滴落，碎在了“红雪”的刀刃上，折射出若有似无的决绝孤光。
“主公，即使是死，也请有尊严的死去吧！”
丰臣秀吉在恍惚中依稀听见了“红雪”匕魂的谏语。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马革囊尸，战死沙场。若不能如意，至少应剖腹明志，完尽此生最末一次的死之修行！”
秀吉终于举起了红雪短匕……
“生道日間、死ぬ道と共に駄目になる！！！”（生道已隳，死道自成！）
弧光闪现，红血夺目。
秀吉错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秀吉……秀吉大人……你还要……还要长命百岁呢……再怎么说，秀赖大人……他……他也还在外面等着……等着和他的父亲……父亲团聚呢……”
一张厚实的手掌紧握住了红雪短匕足以削筋断骨的锋芒。
“清正……清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加藤清正瓮声瓮气地说着，气喘如牛，他以血肉之躯夺下利刃红雪，更以一己之力撑起摇摇欲坠的指月筑，撑起了秀吉所有的期盼与希望！
这一瞬，连秀吉的左掌也不由得一顿。
“虎……之……助……虎之助……虎之助啊！你总算……你总算来了哇！”
接下来的，便是秀吉无尽的崩溃与零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