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柳生道场,比往常还要显得热闹一些,除了重伤归来的柳生宗矩,还有前来清理门户的穆先生,最重要的是,德川幕府背后实际的掌权者,大御所,德川家康驾到。
“啊咦?宗矩伯伯怎么躺在担架上捏?”凌风走到担架边,踮起脚尖,小手还不安分地拉扯着柳生宗矩的绷带,“好像被人包粽子一样唉!”
柳生宗矩扭头看着凌风,只是无力的一笑。
穆狡黠的眼睛扫了一眼人群,没看到龙翎翔的身影。
“还真是个可爱的小朋友,”穆走到凌风的身边,蹲下,脸上勾勒这淡淡的微笑,“你知道龙翎翔在哪里吗?”
不知道为什么,凌风见到穆,像怕了生一样,怯生生地后退几步,躲回了鹰的后背,两手抓着鹰的裤裙,只是探出了个小小的脑袋,眼神里有点点小好奇,也有些小惊恐。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鹰也有点疑惑。
“这个,想必就是穆先生了吧?”鹰向前一步,站出人群,“在下睦平鹰,乃是柳生家的世交,暂时借宿在柳生道场。你徒儿龙翎翔说要晚点出来,还请先生稍等片刻。”
因为还拿捏不定穆的身份,所以鹰刻意按下了流派和幕府剑客的身份未表。
“咯咯咯咯,我到是无所谓,可是要让家康久等,啧啧,”穆又笑了起来,提袖掩面,惊为天人,“算回来,我这个徒儿,还真是不识礼数呢!”
还在言笑间,龙翎翔一个斜里冲刺,溜了出来……
“来嘞!师父!徒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年糕——”
定睛一看。
“最喜欢吃的……年……糕……”
尼玛!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等等?那个不是大御所家康大人?!’
龙翎翔忽然想找个洞钻下去……
“嗯?”可不管着龙翎翔内心如何翻江倒海,穆探出如玉兰精致的指,捻一块年糕,小啖了一口,神色赞赏,“不错哦,手艺见长。”
“师父,您就别取笑我了……”龙翎翔低着头,说话声音小得听不见。
“我不管,你自己犯下的事,自己向家康请罪吧。”穆袖手,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
一瞬间,龙翎翔就觉得世界灰暗了。
‘我说师父啊,你该不是真想你家徒儿切腹了,然后来一手擒土转生什么的吧?’
“家康……家康大人……”龙翎翔嘴角抽蓄着。
“哈!我说穆先生,你就别逗那孩子了。你们的师门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的好!”
望见着龙翎翔那窘迫的模样,德川家康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而穆也咯咯咯地轻声附和着,这音律的节奏,默契无比。
‘呼——原来是合起伙来吓我……’龙翎翔也松了口气。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龙,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吧?”穆的声音,也有一种雅的表情。
“啊?就这里啊?”龙翎翔面露难色。
“要么呢?”穆忽然捏了一副责怪的表情,可又带着笑意,如娇似俏,“结果你要是再不长记性,家康可是要要怪我管教不严的呢!”
‘喂,你整出来的这事儿,难道不要表示点什么吗?’
龙翎翔把目光转到鹰的身上,眼神幽怨。
‘我徒儿现在还躺床上呢,你不也觉得要表示点什么吗?’
鹰却用一种我很想看戏的表情回应。
“师父!其实是宗矩先生……”龙翎翔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诺喏喏?说话要小心点哦!可不要打算蒙骗为师哟?”穆摆了摆右手手指,一副我知道你小子想耍什么花花心肠的表情,“据我所致,但马守找的第一个人,不是你哦?”
“好吧……我错了……的确是我贪玩,才随宗矩先生回道场的……”
龙翎翔耷拉着肩,垂着头,像斗败的公鸡。
‘原来真的是神棍啊……’鹰也有些轻微石化。
“嗯?那就趴下吧。”穆一笑,如樱初绽。
龙翎翔两膝跪地,头顶地面,两臂抱着颜面,翘起了屁股……
啪。
穆的手轻轻地扇了上去。
好安静。
‘真的要怀疑,我这个师父到底是不是变态……’龙翎翔真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还有四十九下。”穆声音清雅,好似在弹琴一般。
啪。
穆的手轻轻地扇了上去。
好安静!
‘我说师父,您老是真不怕我被打出阴影啊?’龙翎翔又把头埋进手臂几分。
“还有四十八下。”穆嘴眼偷笑,手上又是一起落。
啪。穆的手又扇了上去。啪。穆的手又扇了上去。啪。穆的手又扇了上去。道场里安静得近乎诡异的周遭,到也让这奇奇怪怪的噼噼啪啪听起来富有节奏感……
想笑,又不敢笑,想拦,又不能拦,想哭的,还只能强忍着,想走的,还是要傻站着。
但有个人在抖。
穆的手一起一落,他的心也一抽一搐。
明明打的是龙翎翔,可凌风还是忍不住发抖,他看着穆在笑,那种若无其事的笑意,那根本没有力道的扇打,一下子被无限放大了起来,凌风揪着鹰的裤裙,抖得揪心,嘴里还在不停的喃喃自语……
“师……师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凌风不敢……不敢了……”
幅度越来越大,鹰也感觉到了那份不安。
“凌风?你怎么了?”看着凌风抖个不停,鹰俯下身去,小声地问着,却听到凌风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嗯?你说什么?”
“师父……师父不要打……凌风……知……知错……错的……”
‘这孩子……’鹰理解地一笑。
“凌风不怕,没事的,师父不会打你。”鹰摸了摸凌风的脑袋,安慰了他一下。
“哇——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哇——”
一个贴身,凌风紧紧地抱住了鹰的大腿,嚎啕大哭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连鹰都意想不到,本来还略带诙谐的画面,一下子变得凌乱肃严了起来。
‘怎么了?平时也不觉得这孩子有这么脆弱啊?’鹰也搞不清楚状况。
“不好意思,小孩子可能被吓到了,看不了这些场面,”鹰匆匆给四方鞠了个躬,接着一把抱起凌风,“鹰就先行告退了!”
“哇——哇!不要打!不要打!哇——!”
凌风不住地拍着鹰的后背,止不停的哭,无助的泪花了脸……
留得满堂宾客,面面相觑。
“鹰先生是柳生家请回来的客人,我去看看那孩子怎么了。先失陪了。”着实奇怪,柳生晓也心有疑惑,跟左右交代了几句关于宗矩的事,就也匆匆跟去了。
“这……那……”柳生月看到哥哥也走了,心里也是着急,结果就直接说话,连客套都免掉了,“哥哥!等等我!”
“大御所大人,那我们就先送但马守大人回房了。”
德川家康点头默许,于是那两个抬着担架的家仆,也随后辞行。
偌大的柳生道场,现在就只剩下柳生家一些叫不上名号的家仆和德川家康带来的人马。
“师、师父,还,还打吗?”龙翎翔怯怯地问了一句。
“你很喜欢这种温柔的粗暴么?”穆反问,瞄了龙翎翔一眼。
龙翎翔如获大赦,一骨碌地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下不为例……”龙翎翔先像模像样地对穆做了个揖,可下一秒就又急匆匆地说了,“呃,对了,那个,我去看看凌风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说完,就又一溜烟地往内室走去。
刚踏了两步。
又匆匆退了回来。
“阴阳道寮博士,龙翎翔,辞别大御所大人。”
龙翎翔又恭恭谨谨地对德川家康做了个揖。
这下可是头也不回的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