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必要,说实在的,宫泽期源还真是不愿再见到贺茂忠景,主要是一看到贺茂忠景那张写满了坏字还装得一副好人模样的脸,宫泽期源就总想揍他一顿。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一见到贺茂忠景,宫泽期源就会想起那天去江户城行刺,结果被人当猴耍了一回的经历。
“他妈的!那天你也说是有御魂,我他妈傻子一样跟你去了幕府,结果屁都没捞到,你现在又来跟我说有御魂剑?!”
宫泽期源在酒店闹闹嚷嚷,坐在他对面的贺茂忠景也的确让他心烦。
“别生气,这次可是千真万确。”
贺茂忠景给宫泽期源倒了一杯酒,宫泽期源二话不说就闷了下去,眼见又觉得不过瘾,宫泽期源又骂咧咧的嚷了起来。
“妈的,上次难道不是你的千真万确?!御魂剑的气我的刀都感觉到了,结果屁结果你跟说个不是本人,妈的。”
“消消气,上次又不是没有收获,不是确认了御魂剑的确在那个人手里吗?而且也找到了德川家康的气,我还让寄宿在妖刀里的松平清康附了德川家康的身,多少也算闹了柳生道场一个鸡犬不宁。”
贺茂忠景又给宫泽期源倒了杯酒,这下宫泽期源到没有直接喝掉,反而一巴掌怒拍在桌子上,酒杯都被拍倒了。
“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又想骂你这混蛋了,直接整死德川家康不行,抓什么小孩子来看戏,现在好了吧,妖刀碎了吧,松平清康的魂魄消了吧,玩过火了吧?”
贺茂忠景赔着笑,宫泽说得对,他也的确理亏。
“可是,如果一下子就玩完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反正你和我都是希望局势越乱越好的人,你也应该能理解,人这辈子能找到几个有趣的人干一架是件多幸福的事,我不信你对明日的笠山之约没一点儿兴趣。”
“有你妹夫的兴趣!我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在你临死之前给你卸开几块!”
“为什么不是你临死之前?”
“我他妈还会短命过你这个变态?!”
宫泽期源又吼了一句,闷光最后的一壶酒,提剑就走,贺茂忠景也只是一笑,跟上了宫泽期源的脚步,两个人,谁也没有结账的意思。
“大人大人,酒钱,方便结一下吧?”酒馆的店小二倒是凑了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贺茂忠景看着店小二笑呵着的脸,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妈的。”
宫泽期源可没有那么好耐心。
三指钩爪。
“啊——!”小二的惨叫,还有酒店里惊慌失措的分贝。
宫泽期源的食指和中指深深刺进了小二的眼窝,待到张开那疼得合不拢的嘴,宫泽的拇指就钩出了小二的上颚,手腕猛一发力,便拧断了小二的颈脖。
“明看到了我喝酒,你也还真他妈的有种跑出来。眼瞎了是吧。”
宫泽期源插在小二眼窝的两指一钩,掏出了小二的眼珠。
“啧啧啧啧。”贺茂忠景啧着嘴巴,一脸欣赏的模样。
“你这个变态别笑。这次要没有御魂剑的影子,这就是下场。”
宫泽期源愤愤地把那两颗眼珠往嘴里塞,吧唧吧唧地咬了起来。
“哈哈哈哈!都一样!哈哈哈哈!都他妈的一个样!”
贺茂忠景倒是笑的肚子都疼了。
“宫泽期源!你也他妈的一样是个大变态!”
*
纵观日本战国史,若论内政能力,石田三成绝对是冠绝当世,有关三成内政管理的佳话更是数不胜数,闻名日本的大阪城就是三成所筑,大阪城之雄伟坚固,甚至连德川家康本阵的江户城都犹有不及。
石田三成能成为丰臣系里最杰出的内政奉行,所信奉的法旨便是事必躬亲,在这段反击德川家康的日子里,石田三成每日都要从笠山下,去观测江户城的地势,人貌,或可圈可点之地,或可侵可破之处。
‘城池绝不是地图上的框框条条,再详细的地绘都会忽略掉最重要的因素——人。每座城都有自己的呼吸,有着自己的脉络,有着自己的情绪,只有最贴近的生活在城池之下,才能最准确的了解掉这座城池的一切。’
总之,石田三成就是这么的一个人。
但是这可苦了寻他的三好清海,漫无目的的在江户城里寻找这位奉行大人的踪迹,还要注意不被德川幕府的人发觉,实在是难为他了。
最后,在江户边上最破烂的双叶町里发现了石田三成的踪迹。
“秀成大人!”
三好清海在一片破屋败瓦之中,边挥着手边向石田三成奔去,为了避免引人注目,石田三成在六条河原被救走之后,便化名“秀成”。此名一来用来纪念太阁秀吉的知遇之恩,二来也寄念了“秀赖必成”的寓意。
“秀成大人,你怎么跑到这地方了,可找死我了。”
“清海,江户号称八百零八町,可是唯有贴近主城江户的城町方显繁华,而江户城的边缘,如你我所在的双叶町,便是低矮破败的贫民之地。”
石田三成环视一圈,周围弥漫着潮腐之气,行走在这篇腐烂的城町里的众人,眼睛里已看不出希望,望不见神采,只是像野兽,不,是像蛆虫一样,只为活着,而活着。
“是山里有事,宫泽或者贺茂叫你找我了是吧?来,边走边说。”
石田三成看着三好清海着急的模样,心下也猜出了几分,一边说,一边往笠山的方向走去,优雅从容,确是这已经腐臭的双叶町里的一道风景。
渐渐走离了人烟,三好清海也不再遮掩。
“奉行大人,贺茂忠景已经邀约幕府高手决战笠山,并说幕府此时实力空虚,还请奉行大人起兵,图谋重返天下。”
“这样啊。我也略有耳闻,”石田三成没有多说话,眨着眼睛,在思量着什么,“逼宫之局已成,笠山已经不是久留之地,那便如他所愿吧。”
“奉行大人可是打算在双叶町起兵?”三好清海问着,他对那个颓败的城町印象极深。
双叶町地处江户地势最低,又远离深水港口,地基历年下限,井水苦涩不堪饮用,加上阴湿潮腐的环境,本就该是人烟稀少,蚊蛇丛生的地段。
偏偏,这城町里又有无数关于鬼怪的传说,以至于无孔不入税吏都宁愿绕道而行。
如此破败的环境,又是真空管理的地带,实在是滋生蛀虫的天然地带,身无分文的苦力,苟延残喘的浪人,罪大恶极的逃犯,组成了双叶町的三大常住人口。
“不,双叶町要另作他用,”石田三成拒绝了三好清海的提议,“且便我们占下,町内环境也不合适驻扎和发展,地势低洼潮湿,一旦被幕府围困,必败无疑。”
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笠山脚下,说来也巧,刚回到笠山教下,石田三成就遇见了往回赶的宫泽和忠景两人。
“既然碰上了,也省去我们再聚头的时间,有什么事,就边走边说吧。”返回笠山山屋的路上,石田三成说到。
“大体之事,相信清海已经和三成大人说了。不知大人打算何处起兵?”贺茂忠景回得也算恭谨,想必一旁嘴角还挂着血迹的宫泽期源,那可算是一副好脸色。
“隐地村。”石田三成不假思索。
‘隐地村?’贺茂忠景又马上在脑子里回想起这个村子的风貌。
隐地村是江户边缘的一个小渔村,背靠隐地山,山间野林丛生,面朝江户湾,每日渔船出入,鱼龙混杂,隐蔽性极强。
最重要的是,江户仅有一面朝海,若能以隐地村作为根据,封锁了江户和海域,幕府的战力就会被迫受限于陆战,日本诸国多有一面朝海,占尽水利之便,便可以神速对陆上各国进行骚扰,使幕府疲于奔命,而石田军则占尽主动。
加之德川家康当日出身三河,若锁定江户海域,便可随时骚扰甚至攻占三河,虽然三河只是穷僻之地,可对德川家康的精神打击绝对比任何一座城池都要来得深远。
凑巧,隐地村所在正好和江户之中隔着一个双叶町,若非将足迹踏遍整个江户的人,未必就能发现,这乱糟糟的双叶町附近还有这么一个如若世外桃源的渔村。
“三成大人好见地。”贺茂忠景这句话也是由衷的佩服。
“对了,你所绑架的是谓何人?为何幕府会倾力而救?”
“柳生月,据说是柳生家的秘忍。”
“柳生月?那不是柳生宗严的侄女吗?”石田三成听到了这个名字,眉头又轻轻地皱了一下,又开始露出了思考时便不经意透出的淡淡忧伤,“柳生家族以剑术闻名当世,更是任将军剑术指导,怎么会出忍者?”
“柳生家族与甲伊双忍流交集无算,有忍者力量也并不出奇。只是柳生家对外称乎其卫家的所有忍者护卫均为幕府所指派,忠景大人可能确定彼女确是柳生月,而非他人?”
山林里环绕着一个清秀的男声,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确定此女定为柳生月无疑。”贺茂忠景笃定地说。
“那恐怕就麻烦了,柳生家族很可能自留了一股忍者力量,从家督嫡亲都要修习忍术这面去看,说不定这股力量连幕府都不能调动。”海野六郎的声音有明显的担忧。
“柳生月还有一位同胞亲兄,名为柳生晓。如果柳生月是秘忍的话,说不定柳生晓也是柳生忍法的成员之一。”
石田三成眉眼漏出优雅的忧郁,烁着思考的光。
“事至此,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柳生月并非要人,德川幕府将其丢成一枚弃子,我们若是轻举妄动,反而打草惊蛇,招致杀身之祸。其二,柳生月对柳生忍族之重,说不定会举全家之力,倾巢而出。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不好对付。”
“柳生月不会成为弃子,就算幕府舍了这一步,但至少本州之鹰会大驾光临,柳生宗矩重伤,只要能再困住这个秘剑剑豪,明棋暗步全部将死,幕府之武何惧?”
贺茂忠景一脸自信的模样,刚好拿捏在傲与负的临界之间。
“若是后者,柳生家举全力出救此女,幕府的实力将愈加空乏,只要我与宫泽能捆住这些所谓的高手,反而更合适大人你起兵。”
“不,为求保险,”石田三成揉按了一下鼻翼间的晴明穴,“六郎你留下,协助宫泽与贺茂两位大人狙阻柳生忍流。”
“是。”藏在树海里的海野六郎回得干脆,
“忠景,你说柳生月是秘忍,那你与清海一同下山,山屋之中只剩伊三一人,可否看得住这个女子?”石田三成问了一下。
“三成大人大可放心,我还有‘疯妇’、‘冰女’二鬼监管柳生月,单凭冰女怀中的恶婴脐带缚术,柳生月就绝对不可能逃脱。”
“我们还是确认一下吧。”石田三成习惯了事必躬亲。
“既然三成大人执意,那就……”
贺茂忠景推开了门。
倒在地上的冰女被一条艳红的脐带捆得严实……
哪里还见得柳生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