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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书名：今夕君陌路 作者：陌暮兮 更新时间：2016-12-12 22:36 字数：3149
赵雪纯趴在阿俊的床边看着沉睡的少年，说来很是奇妙：原先是阿俊照顾着她，此时却相反了。原本，打着寻死念头的赵雪纯，在看到阿俊刚才如此痛苦还坚强的活着，是他背着自己从那个噩梦之地走了出来。如果自己已经不在，那么阿俊是不是刚才就死掉了？
现在赵雪纯的感觉是不能生，却也不能死。被那群混蛋如此糟蹋，对一个女子来说比死亡来得更恐怖。
“阿俊……”赵雪纯看着阿俊布满脓包的脸，她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阿俊粗糙的手。“阿俊……”她有好多的话想跟阿俊倾诉，可话到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
“啊……啊……”脸颊泛着红晕的阿俊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呼喘着热气。
赵雪纯探了一下阿俊的额头，火辣辣的温度传到手心。不好，阿俊开始发热了。赵雪纯没有找到能给阿俊敷头的帕子，只能撕开身上阿俊的衣服。撕下一块衣角，到院子的水井里打来一盆冰冷的水，浸了碎布敷在阿俊的头上。
这一夜，赵雪纯在不停的给阿俊更换帕子中度过。却不知正有人为了他们而坐立不安。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阿俊的温度才降了下来，他身上出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被褥。阿俊醒来的时候，赵雪纯正趴在他的床边打盹儿。
湿透的衣衫紧紧的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阿俊忽然想起柜子里正好有合适的衣服，挑了自己能穿的衣服换好，这才觉得舒服了很多。衣服的最下面竟然有两件毛皮大氅，他拿了一件盖在小姐的身上。
正在这时，别院的门竟然被敲响。寂静的清晨，剧烈而不善的敲门声，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死亡之音。
被惊醒的赵雪纯惊愕的看着小院的大门。这个时候更多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有人上门？
门外敲门的几个人，穿着官府衙役的服装。正不耐烦的敲着大门。
“头……这大早上的，我们来这儿干嘛呀？”一个小衙役被冻得直跳脚。
“你他妈的小兔崽子，爷想干啥还得你来过问？”衙役头狠狠的给了小衙役一拳头，昨儿县老爷的话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当时欺了老爷。如果被发现了，他知道老爷的脾气就不是扒了他的皮这么简单的事儿了。他得将昨天撇下的小妞和那个丑小子灭口才行。“给我把门撞开，痛快点，不然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经这么一吓，跟来的衙役们也顾不得冷不冷，为了自己的这个差事也得把这门给弄开。两个衙役摆好姿势，喊着“一二三”奋力的撞向大门。
却不想这门很是牢固，门是没撞开，倒是那个搭话的小衙役被弹了个屁墩儿。
“你这个不中用的，你们两个给我撞，撞开了晚上中午的酒钱爷出。”衙役头指挥着。
门一下子被撞开了，衙役头带着他们走进了院子。“给我好好的搜，一个苍蝇都不准飞了出去。”
六个人的队伍迅速散开，像是觅食的恶狼寻找食物一下搜索着每一个缝隙。小衙役不高兴的嘟囔着：“这个李三，说什么苍蝇不苍蝇的，这大冷天的，哪有什么苍蝇！”
郊区的别院不大，总共六个房间。能够藏人的地方不多，搜来搜去也没发现有人的痕迹，搜到一间客房的时候，小衙役大喊：“头，你快来。这好像有人来过。”
衙役头进到房间，桌上的蜡烛才燃了一半，床边还有一盆干净的水。衙役头探了一下被子——冰凉凉的，微微有些潮湿。看来这却是是以前大人的别院，从温度上看已经离开很久了。
“啪”清脆而响亮的一声——衙役头狠狠的给了那个小衙役一个耳光，小衙役的嘴角竟然渗出血。
“混蛋。”
“李爷……”另外一个衙役过来圆场，“从他们走过来的脚步来看，估计死了一个，而且昨夜雪那么大，我们来的时候找脚印都几乎看不出来了，背不住已经离开了，脚印被雪给覆盖了说不定。”
“是啊……李爷，咱们这么找也不是回事，就那个小丫头早晚也得死外面，就算您不动手这老天爷也帮着李爷呢！”
这么一说，衙役头也有些放了心，“行，回了。那个小丫头要是敢回来就给‘咔嚓’了，省的老爷发现，咱们都得扒皮。”
世界沉寂在黎明之际。雪落无声，时间也没雪淹没。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抑或是更多……
无处逃亡的两个孩子在追兵赶来之际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却恰恰是别人无法发现的地方。
白壁上的挂画微微的倾斜了一点，几下重重的敲击声后，显露出黑色的缝隙。阿俊抱着颤抖如受惊小兽般的赵雪纯正蜷缩在狭小的空间中。
阿俊支撑不住，从不高的壁橱里重重的摔了下来。他抚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仿佛刚才的紧张夺走了他的呼吸能力。
赵雪纯却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襟簌簌的落泪，不声不语。
“啊……”阿俊嘶哑的提醒着里面的小姐现在是最好的逃脱的时间，不然他们去而复返的话，他们就真的在无处可藏。
“滚开……滚开！”尖而厉的叫骂声和用力的推搡，震惊了少年的同时也被猝不及防的重力猛然一推，身体毫无防备的向后倒去。
如此的震荡，让原本存积在胸口的郁气全部从口吐了出来，黑色的血如泉从阿俊的口中喷出。脸上的脓包也显得火烧般通红。
“……”阿俊捂着胸口瘫在地上，难受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不住的呕出黑色血。
沉溺在惊恐中的赵雪纯，透过浸湿双眼的泪水中，看到了一地黑色的血竟然都是从阿俊口中吐出来的。
“阿俊……阿俊，不要啊……”她从狭小的厨子中爬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不住呕血的少年。泪再一次止不住。
“啊……”阿俊抽出手擦拭着赵雪纯的面颊上晶莹的泪珠，他好想自己能说话，去安慰她，去告诉她，不要难过。哪怕此时，他只能发出一个字也好。所有的语言只能凝结成一声沙哑的“啊”。
“不要死，阿俊，求求你不要死。爹爹死了，娘死了。家里的仆人也死了。我只有你了，求求你。”那样紧的拥抱，让阿俊感觉窒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被人需要，而且是被自己从小仰视为公主的人需要。
“不、……”阿俊急切的需要发出一个其他的声音的愿望似乎被神听见，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单音节。
“阿俊……”赵雪纯捕捉到了那个根本不可能发出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惊喜的之时，阿俊的面容也发生了异常的变化，原本的脓包奇异的劈裂了，流出了可怖的红色夹着白色的血液。“你怎么了？”
阿俊沾着自己黑色的血液在地上写下了一个“逃”字，随即拉起赵雪纯的手。刚刚黑色的瘀血吐出之后，阿俊竟然觉得自己胸口轻松了许多，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脸上正缓缓的留着血。
赵雪纯给他清理好，简单将整张脸包了起来，才从别院离开。
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也经微微的暗了。苍白的雪原上，只留下两人的脚印，厚重的雪阻碍了前行，只能吃力的踩着“吱吱”的白雪缓缓的向前走。
再温暖的大氅也抵挡不住钻入衣襟的寒风。赵雪纯支撑不住，重重的跪在了雪地中。“阿俊，我走不动了。”
他们已经不知走了多久，早已经看不见住家的影子，也不见官道的影子。他们究竟在哪里，要去哪里？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小茅屋。像去狩猎一般，在营地燃起篝火，然而现在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温暖的篝火和别院里找到硬得如石头一样的馒头，却让两人从来未有过的安心。
“阿俊……我们去再北方一点，娘的爹爹家吧。”靠着阿俊的赵雪纯低声道，“姥爷对娘，对我都特别好。他一定会收留我们的。”赵雪纯心里偷偷的想着：姥爷一定会为爹娘报仇，会为自己雪耻的！
阿俊点点头，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馒头，狠狠的咀嚼。
“阿俊，你还难受么？”
阿俊摇摇头。拍了拍赵雪纯的手臂。赵雪纯握住了阿俊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手背上却有一颗红心一般的痣在食指上——这就是那个从小和一起玩闹的人的手，是那个自己掉到井里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开的手，是那个拉着自己从被火烧的房子里逃出的手，是那个为了自己跟衙役挥拳的手，是那个自己被侮辱却在壁橱里紧紧抱着自己的手，是那个在现在都不会抛弃我的人的手！
“阿俊……”赵雪纯呢喃着，靠着阿俊的肩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沁出泪水。阿俊，有一天你会离开已经被侮辱的我么？
阿俊拥着昏昏沉沉的女孩。这就是那个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样貌丑陋的女孩，那个嚷嚷着要嫁给我的女孩。然而因为自己的无力，却让她经历了世间最痛苦的事。
篝火不时发出爆裂的声音，却依旧温暖的拥着依靠在一起的两人。外面风呼啸着的席卷大地，然而破旧的小屋里却充斥着篝火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