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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书名：今夕君陌路 作者：陌暮兮 更新时间：2016-12-12 22:36 字数：2670
钱臣枫醉酒一夜，孙沐雪陪了一夜。平日里虽嬉闹谈笑，可从不曾听闻他提及自己的母亲，然而这一夜的钱臣枫话很多——很多关于她早逝的母亲，她教他写字时候的慈祥，他折花予她的时的笑颜，钱臣枫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那孩子般的神情。
似乎现在的一些全然消失，没有钱府、没有孙沐雪、没有长大的钱臣枫。只有他和他的母亲的不大的院落，此情此景仿若回到童年。
孙沐雪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他的述说，陪他找寻幼时最美好的回忆。在孙沐雪眼中，钱臣枫是坚强的男人。虽然失去常人的行走能力，但他却现在的事实证明——凡夫俗子连他寸发不及。
他的生意所及遍布北国，他的财富足以敌国。他从来不曾焦急，不曾恼怒。这就是孙沐雪心中的男子。
今日，借着酒醉。他向她吐出那些从未对人说过的往事。那个坚强如铁的男人，那个在雪原将她拾回的男子，那个游刃于富贾之间的男子。
原来有着那般心酸的往事。
他时而向往，时而哭泣。幸福之所极，悲伤之所极，全是因为那个生他育他的女子。五岁的男童，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惨死于他人倒下。是她的母亲用自己的身躯抵挡了锋利的刀剑，为他铺开一条鲜红淋漓的逃生之路。
也是那时，仅仅五岁的男童完全失去了一条腿的行走能力，另一条腿勉强能支撑自己的身躯。钱臣枫的言语之际，孙沐雪找寻着他的记忆、也找寻着自己的记忆：那刚正不阿的父亲，那个征战而归的男人总是带着飞扬尘土抱起她和她的弟弟雪武道：我回来了。他唇下的胡茬总是摩擦着她们的脸颊。
——雪武要再健壮些，才像我赵军统的儿子。
——孩子他爹。母亲嗔怪。
在母亲心中自己的孩子只要健康成长，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了吧。
那个暂住的小院子里火光弥漫的时候，也是母亲护着自己。背负一刀：“阿俊，带着赵雪纯逃，越远越好，莫为爹娘报仇。”
“娘，我不走，我要陪在娘和雪武身边呢……死也要死在一起。”阿俊拉着赵雪纯，赵雪纯紧紧扯住她的衣袖。
“雪武，我已经安顿好了。你也快快离开。”还未来得及安顿赵雪纯之时，追兵便赶来。“娘没来得及送走你，娘对不起……你……”
蓬头散发的妇人，狠狠扯开赵雪纯的手之时。凌厉的刀锋齐齐砍断了妇人的头，仿佛所有的斯豪之声全然沉寂，至于那染血身躯倒在血泊之中的声音，而后是头颅摔在地上的声音。
“娘……”那精魄天地的哀嚎是赵雪纯用尽全身力气的呼唤。只是，那妇人永远无法轻唤‘纯儿’的名字。
钱臣枫说着说着，头便缓缓的沉入榻中。他睡着的样子和平日里不一样，十分的安然。仿若窗外的清风已然将男子的悲伤轻拭，抚平了他蹙起的眉头。
孙沐雪为他宽解了衣衫，将锦绸丝缎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掖好被角。她轻轻的坐在旁边，记忆里是这个男人总在守护自己。
“臣枫……”孙沐雪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安然的睡态面容如千金重石般压在她的心上，她摸着胸口的温润的玉佩：十年过尽，我的吃穿用度都出自于你。
你会为博我一笑一掷千金去购那个我喜爱的玉佩，你会为博我一悦带我登到高塔燃放盛世烟花。
你曾在佛塔下系下红线等我牵起；你曾在细雨密布之时为我撑起伞；你曾在雪原中为我拂去肩头厚厚的积雪；你曾在我不安之时紧紧的握住我手。
“可我可曾为你做过什么？”
我可曾为你做过什么？我掩藏了自己的身份安然入住钱府，让你用千金去换阿俊的一丝下落。
原来，我这般自私只是从你身上索取我的需要。可你却从不曾拒绝我的任何要求。不曾为你抚平蹙起眉，不曾在你失落的时候握过你的手，不曾……太多的不曾，我从未做过。
连平日你爱吃的松花糕，都仅仅做过几次而已。
你全部的慷慨换来的只有我的吝啬，可就是这般的我，你仍旧不弃。
——你若不弃，我怎可相离。
他的话从回忆中飘来，孙沐雪轻抚他的青丝，一滴泪轻轻掠过颊边。
钱臣枫醒来之时已经日上三竿。
窗外阳光明媚，啼鸣婉转，时而传来几声难得的虫鸣。
他只觉身体缀了千斤重物，身体有些不听使唤的酸痛。侧头发现孙沐雪此时穿着很单薄的衣服伏在床边小睡。
朦朦胧胧的回忆中，只有自己独饮清酒的画面，哦……对了，好像还和她说了好多好多的往事，包括——我的母亲。
说了多少？
说了什么？
钱臣枫现下完全想不起。该说了，是否说了？不该说的，到底说了没有？像是失忆了一样，全然不存在于脑中。
钱臣枫轻轻抚摸了孙沐雪倾泻而至的发丝，孙沐雪不舒服的侧过脸，侧趴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还是蹙眉。
每一次见到她的睡容，她都是拧着眉头。
不舒服的姿势，唤醒了几乎一夜未眠的孙沐雪，睡眼惺忪的女子见到钱臣枫放大的面孔时，露出一抹微笑。
“你醒了。还难受么？”声音还带着刚刚醒来时的嘶哑。
钱臣枫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她，微微摇头。“陪了我一夜？”
孙沐雪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舒展自己的身体。打着哈欠道：“谁让钱少爷太不省心，我若不在，昨夜估计钱少爷就要将这钱府的房顶给掀了。”
“我醉酒，那么可怕？”
“不，比那可怕百倍。”孙沐雪打趣，手轻轻的抚着他的面颊道：“我从不知醉酒的你，话那么多，几乎要比我们十年间的交谈还要多。”
钱臣枫握住孙沐雪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辛苦你了。”
孙沐雪安静的微笑着，映着窗外撒进屋内的阳光显得这笑容特别明亮。“今天是不是还要到账房？”
钱臣枫颔首。
孙沐雪唤婉儿、碧儿、锦月进来服侍。
待钱臣枫离府。孙沐雪也让婉儿备轿出府。
贵客居。京城最豪华的客栈，因其高昂的宿费，只迎南来北往的贵客——进京朝拜的边疆部落使臣或是各地官员，以及南北富商。
孙沐雪的轿辇停在贵客居门前，门官儿很是伶俐的掀起轿帘。婉儿扶着孙沐雪下轿。
她看了一眼贵客居。
碧瓦朱甍，雕阑玉砌。富丽堂皇的红木牌匾，嵌着描金的‘贵客居’高悬于大门上方，两侧的各五盏红绸丝缎的灯笼，用金线绣着‘笑迎四海亲朋，欢请六合雅士’的字样。那刺绣的功法皆出自宫廷御用的江南苏绣。
孙沐雪定睛一看，连迎客的门官儿身上穿的都是价值百两的杭绸。果然是一日千金之地，才能出此手笔。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贵客居的客人进进出出的倒是很多。一眼扫去，从进往客人的衣着便知皆是高门大户。
“婉儿，你在外面候着吧。我去去就来。”
婉儿福身道：“是，小姐注意安全。”
孙沐雪遣了门官儿带她到安谨辰的客房。进了大堂，更显这贵客居之奢美。雕梁绣柱，玉阶彤庭，不禁让人有置身于玉楼金殿之感。
不知门官儿带着她盘旋过多少个楼廊，绕过多少个锦园，才来到天字一号间。门官儿唤了一声：“安公子，有客人来访。”
良久，门内才悠悠的回应道：“哦？”
琼台阁的朱门缓启，便看到安谨辰一身绣着翠竹的鹅黄长袍，温润的面色在看到孙沐雪之时顿时变得有些错愕。
门官儿适时退下。
“你们知道我住在这儿？”安谨辰问。
孙沐雪没有回答，径自深深福礼道：“安公子上次救沐雪之恩还未来的及报答，现下沐雪还有一事相请，不知公子可愿如实相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