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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从天之战
书名：醉猫纪事 作者：从此心安 更新时间：2016-12-12 22:43 字数：5327
12、从天之战我和醉猫在艾斯护法的宅邸中住下，这宅子有雪白的长廊，两侧依次立着数十根圆柱形的白色石柱，石柱上刻着三层天很受欢迎的神兽天使的浮雕，它们载歌载舞，或者搭箭拉弓。葡萄藤缠绕这些柱子生长，在头顶结成浓郁的绿荫和成串的紫色，非常宁静，就像艾斯给人的感觉一样。
我不知琅邪朗与醉猫为何来这里，他们总是很忙。前线的战事渐渐吃紧，连柔柔弱弱的米琪尔都经常夜不归宿，她的胆子那样小，看见东方护法黛丝的老鼠神宠也会尖叫，一定要艾斯笑着搂住她安慰一番才可平静下来。但她又是那么勇敢，遇见血肉模糊的三层天战士总是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进行救治，结界都张不出来的她可以毫无惧色地冒着枪林弹雨行走，每到这个时候，平素泰山崩于前也可面不改色的艾斯护法便掩不住的在害怕。
可醉醺醺的猫是我的神宠，它在哪儿，我便要去哪儿。我自幼无父无母，星师琅邪朗说，那是因为我前世犯下太多杀戮，于是今生注定命犯天煞孤星。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有了醉猫。我想，我可以把它当成我的亲人。虽然比起我这个主人，往往是这只大猫牵着我鼻子走。虽然，它经常对我的愚笨感到窝火——它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我一做蠢事它便会生气，我就是能知道。但它有时是对我很好的，我不说话的时候，它会温顺地在我身边蜷缩，仰头深深看着我。我每日准备好一壶葡萄美酒，放在小碟子里，它都准时来舔，喝得一滴不剩。
米琪尔有次路过我们身边，惊讶地说：“别的猫都是舔牛奶的，你的猫怎么喝酒？——沈樱，你莫名其妙露出那样骄傲的表情干什么？”
梦中还是听到那让我分外安心的声音。他轻声说：“樱儿，樱儿……”因为这朦胧的期待，我爱上了睡眠。
那日我四处都找不到醉猫，那日大家都很严肃，琅邪朗拦下艾斯，正色道：“多次游说你们天帝不果，就连重臣们都不愿听劝，西方护法艾斯，你是三层天之璧，如今碧霄眼看着守不住，你还不快站出来拯救你的三层天么？”
穿着银色铠甲的艾斯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又暗淡下去，他低沉道：“碧霄若守不住，是我无能。但我不能说是三层天无能。”
琅邪朗眼见教而不善，不由急道：“承认吧，凡仙甚至凡人，未必事事不如我们！罗凡之乱愈演愈烈，再不向九层天求援，让九天统筹帷幄，协力御敌，后果谁也不敢想！”
“你是天人中最好的星师，连你都不敢去看后果么？”艾斯激烈地维护天人的优越。
“阁下错了，天人中最好的星师并不是鄙人，而是星师碧晶。”提到这个话题，琅邪朗的声音冷了下来，透着敌意，“她曾经是你们的御用星师，也是因为你们对一层天的偏见，她才被驱逐，现在沦落成蔷薇碧棺里养药的天人。”
“哼。”艾斯不以为然，米琪尔在她身边拉着他的手，他才终于只是冷哼一声。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我平生最怕遇到这种棘手情况，每每不幸遭遇，都深感自己脑瓜不够用。米琪尔的脑瓜虽然可能也不太够用，但这金发小女人眼睛里只有艾斯艾斯艾斯，其余都是浮云，于是不曾有我这般的焦虑。
听见身后的动静的时候，我不禁欢欢喜喜道：“醉猫来了。”
“毫无动静，它怎么会来。”旁人的反驳突兀停止，因为随后不久，圆形屋顶的彩绘玻璃窗外，真的闪出了醉猫的身影。它亮出爪子，在玻璃窗上轻轻画了个圈，一大片圆形玻璃立刻被规整的割下来，轻轻落到一边，半点声响也无。
醉猫先探出头，口中叼着个棒子。它从猫眼里看到众人都在这密谈的密室里仰头望着自己，便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知道它要从屋顶上跳下来了，立刻很有主人自觉地上前一步，欢欢喜喜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状，甜甜道：“放心吧醉猫，我可以接住你。”
它果真一跃而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无瑕的抛物线，矫捷、轻盈，悄然无声。当然，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它毫不犹豫地从我身边擦过，稳稳地独自落在地上。
我收回了拥抱天空的双臂，骄傲道：“醉猫，好身手！”
无人理会我的尴尬，因为醉猫叼着那根棍子跳上铺着军事地图的圆桌，将棍子吐出来，一爪子向前推去，那棍子便稳稳当当滚到了艾斯手边。醉猫甩了甩尾巴，低低“喵”了一声，似乎让艾斯自己看。艾斯接住棍子，抬手一看，惊愕道：“这是……回魂香？”
所谓回魂香，是用头七木的树脂提炼出来的奇香，可以用来记录此时此刻某地的情景，带到彼时彼刻的另一个地方，点燃之后，此情此景便历历在目，宛若昨日重现。头七木又是极其珍贵的神树，只生长在九层天。传说中头七木能使白骨生肉、人死复生，一般的人终老也不能见到它们，更无任何文献史料记载绘画它们的模样。所以我常想，也许大家都见过头七木了，不过因为不知道这就是头七木，所以以为没见过。我的这个“幼稚而天真到不行”的想法遭到了缈山羽药子老先生无情的嘲笑。这些少之又少的头七木被九层天的皇室圈养，是九层天天帝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因为神秘，所以有了传说，千万年来，关于头七木的传说便流转在九层天阙中，连人间修真的凡人也心生向往，到最后，凡是哪代九层天天帝的帝姬或公子离奇死亡，众仙家便纷纷不负责任地猜测，一定是这位帝姬/公子要被派去执行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任务，于是先死掉，再偷偷用头七木复活，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办正事。这么揣测之后，大家便纷纷对当时的九层天天帝表示鄙视。这样一来，九层天的天帝就压力很大。
后来，还是一层天有位雄才大略的女元帅殷长哭冷冷说了一句：“用头七木提炼出的回魂香也不过能使过往的一个画面重现一次罢了，头七木怎么可能让人死而复生。止戈，你虽然刚从铁马鞍点化成人，但也不要问出这么没有头脑的问题。”女元帅已经仙逝，可这句话却成为了名人名言。自此之后，便没有仙人相信头七木的传说了。
我想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艾斯已经一脸凝重的点燃了回魂香。回魂香升起袅袅白烟，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树叶的气息，一团动态的有声音的画面在屋子中央渐渐扩散，就像滴入水中的墨珠，逐渐地，我们看到了醉猫今日想带回来给我们观看的事情——
很熟悉的地方，是离碧霄不远处的沙场。二层天天军和罗凡军都在此布下重兵，为的是坚守或者突破碧霄的防线，碧霄一旦被凡军涌入，这也意味着战火彻底地蔓延到了三层天。
二层天奉命包围碧霄的上将军已经浑身是伤，被一个没有神兽的凡军将军逼得连连败退。那将军是个表情很自负的青年男仙，居然踏在一把巨大的宝剑上御剑飞翔，如履平地。
艾斯恨道：“韩修被我杀了白虎，又被醉猫弄折了佩剑，居然还能作乱。”
醉猫也抬头低低叫了一声。
一旁的琅邪朗早已和艾斯尽释前嫌，道：“那次你破了韩修的进攻，罗凡不仅没有治罪于他，反而说韩修劳苦功高，犒劳三军，又亲自赠给了罗凡一把名叫横尘的宝剑，说是人间淮阴侯韩信的佩剑。这么一来，凡军士气大振。上一次韩修尚不是二层天将军的对手，现在看来……”
琅邪朗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我们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韩修越战越猛，而上将军勉强支撑，不多时便被连伤几刀。两军正在厮杀交战，二层天的天兵想救自己的将军也心有余却力不足，又过了几百个回合，韩修仿佛含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了上将军有着斑白胡须的头颅。
在座的艾斯和醉猫都与那位将军打过交道，看到这鲜血四溅的画面，不由都默默神伤。
失去了将领的二层天天兵群龙无首，马上陷入绝对的劣势，二层天的旌旗不再摇动，被践踏在血堆里，照这样下去，很快便要全军覆没。
残忍的画面并没有按我预料中的迅速到来，突然间山摇地动，苍穹下一片虎啸龙吟。有蛟龙把萎谢于地的旌旗卷起，有狼虎狮群冲杀进凡军中，所到之处杀敌无数、哀嚎遍野。各式各样的神兽都和发了疯似的屠杀着凡军，局势转眼有了转机。
“是二层天赫赫有名的那个驯兽场。”米琪尔看着自己的小魔女激动起来，低呼道。
米琪尔所言不虚，之间驯兽师们驾驭着千军万马前来支援，乌龟、凤凰、青鸟……数不清的我认得出的、认不出的神兽奋勇生猛，中间甚至还有一小群凶狠的雪熊。最浩浩荡荡的是团子军团，这种颇受女仙们欢迎的小可爱，依旧叽叽喳喳地跳跃着，却尽职尽责地保护好每一位沐浴着战火的同伴。
韩修大喊道：“放箭、放箭！点上火、带上毒，三军传我命令，万箭齐发，射死那些驯兽师！”
箭矢如雨，所到之处尽是死亡。我捂住嘴巴，透过回魂香编织重现的画面，好似看见了无数战死的冤魂抱憾升起，带着执念和怨气投往转生。仔细看看，发现二层天天兵中有不少女仙，可见现在二层天饱受战火蹂躏，连女仙也要前去投军。驯兽师也有不少女仙，他们纷纷中箭身亡。画面凄惨恐怖至极。
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这些的艾斯突然开口道：“是那位驯兽师。”
原来剑雨过后，驯兽师中只存活了三位。领头的那位抱拳道：“我王一今日有幸和张平兄、伊万兄共赴二层天天难，实在是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那个叫张平的胖胖的驯兽师骑在一匹水牛背上，道：“死的不一定是我们呢，那叛逆之师已经没有箭了。”
韩修脸色苍白，张平他们说的没错，他已经束手无策了。就算他再怎么勇猛善战，又如何能胜得过万千神兽？凡军节节败退，已经死伤过半。
看到这里，众人的脸色才稍微缓和，可是我注意到醉猫沉重的神色，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就在韩修又要铩羽而归之时，神兽们突然停止了追击，发出害怕的鸣叫，就连那些珍贵的雪熊，也怕得瑟瑟发抖。
毒虫。无穷无尽的毒虫。那些毒虫从云面中翻滚而出，恶心至极又源源不断。虫子们迅速地钻进神兽们的躯体里，连乌龟的厚厚的龟甲也终不能防御。一群群的神兽们迅速从内部开始腐坏，软软的皮囊掉在地上，眼珠子滚出来老远，两队虫子便从空荡荡的眼鼻口耳处爬出来，弄得到处都是。黑压压的颜色盖过了染着猩红色的白色云面。
“是古月禾禾！”
的确是罗凡的那位苗疆宠妃——古月禾禾。衣着妖冶暴露的女子手背上趴着一只毒蝎子，正站在凡军后面，一脸阴毒的笑容。古月禾禾身边立着一位高大伟岸的青年凡仙。韩修一见，立刻率领着残部单膝点地，行齐额大礼。
莫非是——我心想——罗凡亲征！
“为了攻陷你们三层天，罗凡不惜亲征。你看看一二层天如今的惨状，你真的决定拒绝我们的提议么？”琅邪朗道，“打开丹霄，放我们去更天吧。”
艾斯不发一言。
罗凡的出现，意味着凡军的百战百胜。凡军吞噬着剩余的天兵、神兽和驯兽师，结局如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突然之间，一直面无表情地罗凡朝画面外望了过来，就好像发现大家在偷看他一样，弄得我和米琪尔吓了一大跳。后来想一想，罗凡当时应该是望着藏在不知道哪里的醉猫的方向。
画面一片黑暗。一直静静燃烧着的回魂香拖着长长一截香灰，正好烧到尽头。
“现在，凡军攻破了碧霄，你们三层天全线开战也是片刻的事。”琅邪朗拍了拍艾斯的肩膀，道，“西方护法。”
三层天开战了。铁痴大仙掌管着三层天凡军的最高统帅权。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唯独醉猫淡定异常。它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白日里也不再神龙见首不见尾。
艾斯把自己关在书房苦苦思索，米琪尔那样柔弱却几乎要去撞开艾斯设下的高深的结界。终于，在米琪尔决定鸡蛋砸石头般的来硬的前一刻，艾斯收了结界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艾斯看见米琪尔那个样子，好不容易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怎么甜心，你该不会是想破我的结界吧？”
米琪尔面上一红，分外娇羞地娇声道：“谁叫你一连三日足不出户……”
美男子到底是美男子，一连三日足不出户，居然还是面如冠玉白衣胜雪，一根胡渣也没有。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艾斯本来就永远不会有胡渣这种东西。
米琪尔鼓起勇气，问出了一旁的醉猫和琅邪朗也很想知道的话：“那你……决定了么？”
“我决定了，我立刻去面见陛下，力诉利弊，求陛下赞成……赞成他的意思，前去请求九层天天帝的支援。而琅邪星师一行，现在就传我的命令，丹霄归我西方护法管辖，现在开始，丹霄对琅邪星师和醉猫一行自由开放通行，让他们自更天和从天的往返畅通无阻！”
琅邪朗这才放心地笑。虽然我觉得琅邪星师料事如神，今日这等大事他头一天晚上肯定骑在华仪背上夜观星象得以预知，如今的喜怒哀乐只是客套的表演罢了。
艾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他果然面见了三层天的天帝，力排众议，洋洋洒洒舌战群儒，想说服个天层联合抗击罗凡，还主张要去九层天当面陈述失态的紧急。这相当于承认罗凡的赫赫战果，自然仙人们都捧着一颗脆弱的优越之心表示接受无能。好在艾斯到底是艾斯，不知用了什么雄辩和手腕，最后居然让三层天的天帝陛下答应……答应再考虑一下。
艾斯一箭射开了宝殿上的大十字架，扬言：“若臣下之说贻害九天，臣下愿同此物！”
一日之间，九天里为艾斯相思成疾的女仙有多了一倍不止。
我则随着醉猫和琅邪朗一路直奔丹霄。醉猫速度太快，我和琅邪朗都跟不上，它便和我们一起坐在华仪背上，它教他华仪的龙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逼得华仪痛苦地冲刺，速度硬是快了三成。华仪是琅邪朗的神宠，琅邪朗眼见神宠如此被猫折磨，一路上很是痛苦，好几次嘴角抽搐想为华仪求情，终究长叹一声，默默掩面。
可后来有发生了一件震动三层天的大事，就连飞在天上的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艾斯面圣回来立刻奔赴战场，却遇见了对他满腔仇恨的韩修。韩修设下埋伏，几万大军围剿艾斯一个，艾斯寡不敌众，但居然没有战死，而是逃了。韩修认定他负伤而逃，一定逃不远，立刻封闭全城，挨家挨户搜查艾斯，虽然还没搜到，但艾斯应该是插翅难飞。
华仪终于气喘呼呼地停了下来。这威严的银色巨龙此刻很没有形象地在疯狂的歇气。醉猫沉吟良久，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奔去，琅邪朗伸手想拦住它，没拦住。
然后琅邪朗担忧地转头对我说道：“醉猫的意思是，它回去救了艾斯便回来，我们先去，它定能赶上我们。”
我觉得自己非常想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