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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收取骐骥
书名：醉猫纪事 作者：从此心安 更新时间：2016-12-12 22:43 字数：5034
32、收取骐骥凡间的高人很快找来了。穿过重重天阙，那是个青年道士，足登草履，身披道袍，背上挂着把桃木剑。在前面引路的凡仙低声嘱咐道：“前面便是星师琅邪朗，是吾王身边的近臣，也是九天当世最杰出的星师。等到照面，你切忌不要造次。”
小老道儿抬眼看远处负手站在云雾中的黑衣男子，神色微敛，不置一词。
走到近处，双方行礼，琅邪朗礼数周全，亲迎问道：“在下星师琅邪朗，敢问道长名讳。”
“好说，”那年轻人神色泰然，道，“我叫蓬莱客。”
“自称蓬莱客，想必师从蓬莱一派？”
“余年幼，学于崂山，十二岁之后便跟着师傅到了蓬莱。十五岁出山，捉鬼除妖已有八年整。蓬莱之术，重在斗法。”
琅邪朗微微颔首，问道：“除鬼卫道，可有诀窍？”
“道法万变，重在心明。画皮不惑，魑魅不行。”年轻人侃侃而谈，颜色不变。
琅邪朗又道：“何谓画皮？何谓心明？”
蓬莱客不再回答，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面画着太极符的铜镜，递给琅邪朗。身边的凡仙议论纷纷，有的出声喝止。琅邪朗微微犹豫，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器物。镜子不沉，没什么异样，可琅邪朗初看寻常，再看便发现自己的皮相慢慢散去，变成一樽骷髅。琅邪朗一惊，等到继续观看，镜中却剩有两颗元丹，一颗色白而大，一颗色碧而小。
蓬莱客抱臂在一旁看着琅邪朗，见此不由长眉一挑，轻呼一声：“哟。”
琅邪朗镇定地继续轻轻摆动镜子，镜中又慢慢显出骷髅。琅邪朗不动声色，手持镜子缓缓照照自己的身子，终于面露叹服之色，双手将宝镜递还，喜不自禁道：“有先生，吾王命不该绝！”
琅邪朗亲自将通过考察的蓬莱客送进了罗凡殿内。蓬莱客开坛作法，沐浴焚香而舞，用酒浇在他那把桃木剑之上，手持各种法器，画成一大叠符，推门进去。众臣观之，便见蓬莱客器宇轩昂立于室内，以符贴上门槛，俄而阴风起，白衣银发的鬼影自上而下现身，十指如钩，闪电一般袭向蓬莱客。
众凡臣惊呼道：“出来了！出来了！”
蓬莱客一边与之缠斗，一边急速念咒道：“二景飞缠，朱黄散烟，气摄虚邪，尸秽沉泯，和魂炼魄，合形大神，令我不死，万寿永全，聪明彻视，长亨利贞！”念完叩齿。咽液三过，他并以右手第二指捻女鬼左目眦下，又以左手第二指捻右鼻孔下，各七次（注1）。
*住1——为道士拘三魂法，根据小说剧情需要，有所改动。
琅邪朗和国师站在最前面，屏气凝神。突然后面有臣子两股瑟瑟，软倒在地，引起一阵骚动。琅邪朗回首蹙眉道：“将军，你怎么了？”
“我、我看清楚了，那女鬼是艾斯！是我把她扒光衣服、鞭尸示众的，我绝不会认错！”该将极为害怕。
琅邪朗摇摇头，继续看着殿内。此时蓬莱客与那鬼影酣战着，门轰然一下关闭，只听见里面风声呼呼，不时传来雌雄莫辩的凄厉尖叫。
国师拱手问琅邪朗道：“星师为何对蓬莱客如此信任？”
琅邪朗道：“这是位高人，骗不过我的眼睛。你知道吗？我刚才看见了自己五脏六脾的蠕动。何况我体内有一颗碧儿的元丹，知道的人不多。”
“就这样么？”国师不放心。
“不止。我年少之时随军征战，但体质不堪重任，从华仪上摔下过一次，摔断了一根肋骨。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方才在那宝镜之中，我看见了我那根肋骨的接痕。”琅邪朗面沉如水，国师不再言语。
过了半个时辰，声响渐消。大家面面相觑之时，蓬莱客用袖子擦着汗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个小包袱，对这些围上来的凡臣道：“大功告成，是只女鬼，已经收伏，现在重归六道。她被我重伤，只能乖乖轮回，逃不了第二次了。那女鬼生前定然好生厉害，幸亏处理得早，再晚一些时候，可就成了气候。”
琅邪朗进屋查看罗凡，见罗凡周身的灵气重新澄澈，一直发黑的印堂也干净起来。他伏在榻边查看自己第二位主上的气色，见一切安稳转好，一颗日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出门道喜。
国师朝蓬莱客行大礼，道：“多谢道长救主！请道长随我至藏宝阁，山海一般的古籍法器，或者金银美女，甚至修为寿数，都不足以酬谢。”
日暮的时候，罗凡恢复清醒，子时已可下床。挑好了报酬的蓬莱客要走，却被国师拦下道：“先生立下汗马功劳，何不多在天界休息几日，好好游玩享乐，让我们稍微尽一尽感激之情。”
“捉鬼不过是我份内之事，如今已经救下人命，阁下何必强留客人。”蓬莱客着急。恰巧那时琅邪朗也来看他，年轻人眼尖，像遇见救命稻草似的踮起脚来高呼道，“星师——琅邪星师！你快来解围让我走。”
国师转身，用了个千里传音的法术，语不传六耳，对琅邪朗道：“吾王爱才，蓬莱客有如此本事，何不留下来为我们所用？”
琅邪朗道：“人家对我们有救主之恩，我们答应人家放他自由，如今事成就反悔，那是不仁不义。以不仁不义之事来招致九天英才，哪有成功的呢？”
转眼便将手搭在了蓬莱客手腕上，笑道：“先生误会国师了，我们对先生恨不得衔草以报，所以不舍先生这么早离去。”
蓬莱客冷冷道：“要是我还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吧。”
“先生说笑了。”琅邪朗面色不变，道，“既然先生执意要走，我们也不便强留，来，在下亲自将先生送回人寰。”
等到罗凡稍微恢复了元气，果然就要留下蓬莱客，可此时的蓬莱客正和琅邪朗一起坐在华仪的龙背上回到了人间蓬莱岛。为了表示谢意，琅邪朗还拔下了一片龙的逆鳞作为礼物酬谢，蓬莱客欣喜若狂。
琅邪朗送走蓬莱客，亲自去罗凡面前请罪，他看见罗凡在龙榻上落寞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口中轻呼着什么，看口型，依稀是“团团”。琅邪朗触景生情，觉得难过。两个失去心爱女仙的男仙沉默良久，罗凡喊人抱走王子，再抬头，又已经振作了，他对琅邪朗道：“寡人要取公子灵犀项上人头。”
“不、不、不！艾斯——”深夜，米琪尔哭着叫着从梦中惊醒，她的小魔女闪着安定人心的荧光在她身边安抚着。
“我刚才看到艾斯了，艾斯想去刺杀罗凡，结果反而被罗凡身边的术士所抓。她穿着白色的长袍，一点修饰的纹路也无。一头银发披散下来，蓝色的眼睛阴狠哀怨，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米琪尔抱着自己的神宠放声大哭，呜咽道，“她对我说，米琪尔，不要再等我了，我这一回是真的死去了，不要再找，找不到了。她说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樱花再开再谢一百次，我也回不来了。”
她哭得不能自己，几乎要背过气去，匍匐在地上，一头波浪一般的金发，已经白了一片。
她还是很想她，想得发疯，可是她知道啊她知道，她的爱人艾斯，再也不会回来。这不是她深夜从自己身边起身，去厨房为自己倒一杯水，还会很快再见。西方护法艾斯，从此以后，只能活在她的心底，随着她的心跳一起停止。
我与灵犀行至咸天，逼近紫霄，华丽气派的车队中，灵犀不停地嘱咐驱车的仙官放慢速度。我的腹部一日复一日更加隆起，依偎在他的怀中，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温柔呵护，这感觉着实太好。有神兽拦住了我们的车辇，我掀开帘子望去，居然是一只骐骥。骐骥乃好马中的好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仙人们想抓住它，它便在陡峭的悬崖上运步如飞，如履平地。
这马很合我眼缘，我回头对灵犀笑道：“灵犀，我要有第二只神宠了。”
身边的仙人不解：“怎么，仙子从前有过一只神宠么？”
我和灵犀闷笑不止。我被灵犀抱下车，抬头耐心观看那只骐骥，过了许久，骐骥终于也注意到我，偏着头疑惑不已。我在这几年读了汗牛充栋的书，不说精通学识，但也算得上半点渊博，骐骥的习性我了然于胸，我从袖中抽出软蚕丝，骐骥马上警惕地扬起前蹄。
我微微笑，将软蚕丝甩上骐骥身后一射之地的花树上。试了几次，不停地加粗成绳索，然后用力摇晃，满枝桠的鲜花便簌簌而下，落英缤纷，像下了一场的大雨。
骐骥欣喜地跑去啃食落花。我熟练使出召唤术，将这些花朵铺成一条通往云面的地毯，骐骥便这样，一路吃，一路缓缓下坡，来到了我的面前。
最终，我手持一朵鲜花，笑意盈盈地蹲下来，道：“《淮南子》云：‘羡天紫霄有三生花，三百年为一荣，三百年为一实，其花若樱，常人不辨而千里马爱食’。（注2）怎么样，我没有恶意，你当我的神宠好不好？”
注2——本段纯属杜撰典故。
骐骥摇头摆尾并不过来。我又用手轻抚小腹，道：“等到我腹中的公子出世，我便让他把你当兄弟，你也要把他当兄弟，如此可好？”
灵犀在我身后忍不住莞尔：“你呀，收伏猫就用酒，收伏马就用花，横竖都是用美食计。”
我不理他，定定望着骐骥。灵犀读书读少了，不知骐骥一生极爱三生花，但此花谢而不落，且花甚高，骐骥多在三生花树下望尘莫及，终老一生。那种看得到吃不着的滋味，想来非常难过。
慢慢地，骐骥朝我走来，并俯下了身子。我搂着它的脖颈，将三生花温柔地喂入它的口中。众人啧啧称奇，我面有得色，问道：“你是公马还是母马？叫你什么名字呢？”
骐骥顺从地低鸣着，对我来了第一次亲昵地摩挲。
逢欢喜事我总习惯与灵犀共享，此时我回头看灵犀，却不由一惊，道：“殿下，你怎么了？”
灵犀呆在原地，面色有异，苦笑道：“罗凡病愈了。”
“殿下怎么知道……”我突然惊醒过来，霍然站起，“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别过来。”灵犀轻声道，“是上身术。”
我闻言大惊失色，众仙无不关切，我和几位灵犀的近臣朝灵犀围拢。
“都别过来。或者，你们都想公子灵犀死？”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阻断了我们，这声音出自灵犀的口，但却是罗凡的声音。灵犀面色得意而怪异，是上身术发作的样子。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异。
“罗凡，孤便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孤不明白，孤究竟是什么时候中阵的呢。”这是恢复正常的灵犀的声音。
罗凡的声音又道：“公子灵犀，你自恃甚高，一路张扬而来，是欺寡人无能么？寡人是在何时何处下的阵已不重要了，只是你要知道，现在你的身家性命，都在寡人的翻手覆手之间。”
我极力靠着骐骥，才能维持住我的架子，不至于摇摇欲坠。
“说的是。”灵犀面无惧色，道，“孤杀了你不少大将，又促成了九天联盟，你一定是想杀了孤罢。可几十年前女贞府内作壁上观的旧情，你也不顾了么。”
“你现在不也后悔着呢，正是以你为戒，寡人才不敢纵虎归山啊。”
“呵，金鳞岂是池中物，你真能奈何孤么。”
“哼，剑都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还在嘴硬啊。”
我们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往来，个个焦心不已，我偷偷扯过军师问道：“殿下在拖延时间，可有转机？”
军师面色惨白：“一旦被上身，外人便无法插手了，这是个没有解法的死阵。”
罗凡不再和灵犀纠缠，不知那边使了什么手段，灵犀面露痛楚，摇晃硬撑了一阵，不禁单膝跪下。我们围上去乱作一团，有焦急呼喊的，有威胁罗凡的，我只顾着紧紧抱住浑身颤抖的灵犀，眼泪忍不住地落了下来。灵犀痛苦不已，痛呼道：“孤现在有如……直坠北溟冰渊。”
就这样折磨了灵犀许久，灵犀渐渐恢复正常。我们还来不及庆幸，灵犀喘息着说：“还没完。”
果不其然。“公子灵犀，我们算是故人，英雄相惜，你只要放手不再管九天联盟之事，寡人便住手，你是千金之躯，这笔交易如何？”
灵犀苦涩地摇摇头。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罗凡，灵犀随即猛然一抖，反手紧紧抱住我，痛呼道：“孤现在有如在烈焰中炙烤！”
他的指甲深深地抓进我的肌肤，我流血了，但因为心痛，所以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灵犀摇晃着站起来，居然挣扎着抓过我的骐骥，翻身上马，策马而去。我们追在千里马后面，骐骥受了惊，我们赶不上。灵犀在马背上抖得很厉害，试了几次才豁然抽出长剑，我看见灵犀抽剑，惊呼道：“殿下想以自残逼走罗凡！”
料到这点的不止我一人，只听罗凡厉喝的声音响起：“公子灵犀，你不要命了？！”
听到罗凡声音里透出的慌张，灵犀在剧痛中居然还能轻笑出声，道：“丈夫处世，怎能受制于人？孤宁可鱼死网破，也不灭九天联盟！”
说罢毫不犹豫，挥剑便要斩下自己的左臂：“先是左臂，你再不走，孤便自刎，痛苦的感觉只有中阵者承受，但身体的残缺用上身术的两者皆受其害，罗凡，我们就鱼死网破吧！”
他那个时候，策马狂奔，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英姿，伟岸如神祗。
而那一边，罗凡面色铁青，直直立在原地，似乎也打算和灵犀比谁的骨头更硬，不惜玉石俱焚。吓得琅邪朗一众“唰唰”全跪下，口呼：“吾王，请住手！”
灵犀虚弱地举起剑，摇晃了几下，聚集力气想斩下去。罗凡暗中施法，加注于灵犀身上的水深火热一波强过一波，灵犀的双目流出血来，罗凡的脸上也挂上了两行血泪。
国师看不下去，想冲上去，罗凡张起结界，凡臣们便只能眼巴巴看着，口中不住地苦谏。
“不——！”“公子！”谋臣仙官们纷纷惊叫起来，我不发一言。
在剑即将斩下手臂的一瞬间，灵犀硬生生停住了剑，他精疲力竭，长剑脱手，剑身上镶嵌的坚硬宝石在云壤上留下了深深的擦痕。罗凡，离开了。
大家欢呼起来，骐骥慢慢停下，灵犀滚落下马，我不顾有孕在身，扑过去拥住他。我们靠着骐骥，我贴紧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若你方才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都一辈子不原谅你！”
=====================32、收取骐骥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