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当余卿想起那样一个日光明媚的周六正午,即使面若寒霜的父亲,开口瞻前顾后的母亲,都多了些暖意。因为,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面容沉静,眸中含笑的女子看着他们一家四口从略微尴尬的开场,到最后慢慢品出一丝温情的聚餐。
而他现在要想的自然不是那多年没有感受到的家的温暖,而是要拿什么好好来讨好言昭雪。眼瞅着没有几周就要到她的生日里,可寿星本人却一点儿都没有自觉。余卿不禁想到就算是他们认识的这几年来,她也从来没有要过礼物也没有透露过任何她过生日的痕迹。于是,这就更加增大了难度系数。他早就没有动派私家侦探的行为,也尽力的旁敲侧击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只不过得到的资料基本上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自然,他的这些小纠结,言昭雪不会知道,只不过日常的联系中,多少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一些焦灼和不安。
午后的阳样透着落地窗扫进到屋内,原本趴在地毯上看文献的言昭雪,感觉到这个下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欲言又止,走到她身边又转身离去的余卿的脚步又一次接近自己的时候,终于放下手中的资料,侧过头,一脸不解的开口,“你最近,是什么了?”
“啊?”顿住脚步,她的问题多少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余卿挑眉,全然没有一贯的冷静。
“我是说,你最近这么心神不宁的,怎么了?”言昭雪很少关心他工作上的事情,心底是因为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毕竟这个人的工作能力她还是很相信的。但是,一连这好几天的怪异情况,倒是让她有些拿不准这到底背后的缘由是什么了。
“啊,噢。”余卿一愣,看着她的认真的双眸,嘴唇微微的张了张,最终还是合了上来,本来要开口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
仔细端详了下余卿脸颊微红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言昭雪还是顿时就知道这大概是跟自己有关。跟自己有关,却又不想告诉她,嗯,这事儿可大可小。想着如果真的是要知道,余迹和尹佳怡应该都会是比较可靠的告密者,便又埋头在了手上拿着的资料。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一件让言昭雪把她自己的生日抛在脑后的事情就在余卿心心念念的日子来到前,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秦老的邮箱里。
“昭雪,你跟我出来一趟。”秦老中气十足的声音像在研究室的门口,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只是直接把言昭雪一个人叫了出来,让留在研究室的几个博士生都有些面面相觑。
“秦老,什么事?”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来到一个没有人的教室里。言昭雪坐在离门口很近的一把椅子上,不解的看着突然来到学校的秦老。自从他从系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这还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如此火烧火了的跑到系里呢。
“昭雪,你,你有收到什么消息么?”秦老一边观察这言昭雪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的措辞问道。
摇了摇头,“嗯?收到什么?”声音中透着些空洞,一瞬,突然又一种猜测。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难道余卿的这几日的不正常跟秦老收到的消息有关么?
“上岛……走了……”良久,秦老低着头,用着言昭雪也摸不清的语调压抑的声音,缓缓的到出他几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说吃惊,其实也没有多少吃惊。毕竟当初在医院的时候,她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上岛教授的身体状况。所以,比起秦老,她的潜意识和理智都能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只是,已经不能掩盖内心的悲哀,“哦…或许,过两天就邮箱里就有信息了吧…”心底还是很难过的,只是她一直把上岛教授当成自己的一位长辈来尊重和爱戴。如今,这位长辈与世长辞了,即使有再多的心理准备,可是却又少不了那失去亲人时的空虚和冰冷感。
良久,“至少,他在走之前见到了你,也应该算是瞑目了。”
言昭雪并没有接过秦老的话茬,只是无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葬礼……”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因为她的回信和病房看望,葬礼悼念的请柬上应该会有她的名字,不日就会寄到的吧。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去日本了。”居然还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去日本。
“嗯。”言昭雪应到,“教授这一生,其实,走的也是够不容易的。”
“你…会去么?”秦老这次亲自过来传达消息,一是觉得这种事情比起一张卡片的通知还是让他亲自来告诉她的好。另外,他也是害怕言昭雪会拒绝接受参加上岛教授的葬礼。
“我会。”语气中透着坚定,完全没有任何的犹豫和疑问,言昭雪倒是没有想太多便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她知道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对于上岛泷,她有的选择,而她的选择却是没有任何想要见他的欲望。只是这一次,她将要直接面对那个曾经让她心有余悸的上岛家族。对于这个逃离了他们家族控制的异族,会不会受到同样的侮辱,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况且,也可以看看她们的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秦老离开之后,她又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教室里很久。明明已经快要入夏了,不知道为什么周身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寒意。
自从开学了之后,周日到周四的晚上,她都没有再在余卿的公寓里过夜的习惯。余卿以为今晚也是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外面随便的乱吃的一顿,回到自己的公寓的时候,依然是接近十一点的光景。本想等待他的又是如常的冷清,开门,迎面而来的灯光让他心头一暖。他以为她也是如他一样的想念对方,眷恋对方。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了好看的弧度,只是下一刻,那抹笑容僵在脸上,显得更为讽刺。
那是一幕让他更为心痛的画面。
淡橙色的灯光下一个略带着颤抖的白色身影,头靠在墙边,蜷缩在角落里,似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经过最初一刻的吃惊和心痛,停顿下来的脚步又缓慢却又坚定的朝着那个身影走去。径直的走到她的背后,跟她一样坐在厚实的地毯上,长臂一伸,无声的把她扯进自己的怀抱里。双手搂住她的细腰,余卿却什么都么没有说。轻轻的掰过她的头,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一时无声,两人就这么时间静止的流逝着。
言昭雪自已其实也不太知道是为了什么。从学校里出来之后,直接就走到那个让她在最近几个月里逐渐熟悉起来的公车站。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站在他的公寓大楼的门口。直到她打开房门,呼吸着公寓里让她熟悉的空气,看着那些让她眷恋的每一件家具,自从听到上岛教授去世的消息之后一直空着的心突然就有了些暖意。
靠着客厅中的一侧墙面,瘫坐在地毯上,盯着落地窗外的某一点。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到底呆了有多久,只是知道当华灯初上,当客厅中的几盏小灯缓缓亮起,言昭雪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希望余卿的出现,渴望余卿的温度。
当那一声干脆的开门声响起的时候,虽然并没有几个小时,但是对于她来言,已经算是一世之长。
只是她的身体却没有因为那响声而显示出太过的惊讶。其实,她不是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不是没有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接近,也不是不想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一刻,她最为需要的就是他的怀抱,他最直接的接触。所以,当她的身体和他的契合的接触在一起的那一刻,言昭雪感受到了心底涌出的满足和安定感让她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再也离不开身后这个男人了。
良久,余卿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低哑,靠在她的耳边,“怎么了?”
缓缓的转头,专注的看着他满脸焦虑又疲惫的脸色,片刻,在余卿以为她不会开口回复自己的问话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吃了么?”开口,却是跟她自己一直在纠结的事情完全无关,满是关心他的话语,让余卿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感动的,自然是言昭雪对自己的关心,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关心的是自己的健康。可是就这么短短的一句问候,却是让自己对她添了更多的心疼。狠狠的搂住她的细腰,让她离着自己更近一些。
低头,她的唇便在眼前唇侧,轻轻的吻住她略有些苍白的唇瓣,恋恋不舍的拉开小小的距离,“我一直都在。”
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再一次听到这熟悉的承诺,让言昭雪本就单薄的身子不觉一颤。她记得清楚,这话,在日本的那一周,他一遍又一遍的跟着自己重复,确认着。眼眶略微的有些晕红,因为坐的太久了,全身都有些僵直,纤细的双臂,缓缓的绕上他精瘦的腰身,原本偏开有些距离的脸庞复又靠上他的胸膛。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