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花园的亭廊里坐着一个羸弱的女子,旁人一眼便看出她还显着病态,脸色异常的苍白,外面的草坪上有几个穿着小号病号服的小孩子在玩儿,几人拿着绿色的小球传来传去,时不时的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女子脸上洋溢起微笑,倏尔又垂下头抿紧了嘴唇,身旁的护士看的一脸不忍,小声提醒:“闫小姐,我们出来的时间很长了,该回去了,等会儿冯先生如果来了找不到您,又该生气了。”
闫玥却是面无表情的抬头,迷恋的吮吸着阳光,慢慢闭上了眼睛,手摸向自己的肚子,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几天前冯锐拿着医院的化验单伸到她面前质问她。
那一瞬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回答,还是根本就无从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她扬起脸反问。
冯锐愣了一会儿,看着她冷笑:“你别忘了,这个孩子也是我的,我有权知道。”
她咬唇看着他,颓废的坐在沙发上,“所以呢,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她清楚的记得,这个男子对她难得一次的温柔,他静静的蹲在她身边,手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脸,眉宇间尽是喜悦,说出的话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想吃什么告诉佣人,让他们给你做,知道吗?”
那一秒,她觉得自己固守的底线显然已经崩溃,什么入狱的父亲,他心里念念不忘的木棉,统统都不重要了,她只要眼前这个人,大哭着扑进他的怀里,那晚,是他们僵持一个月之后再次相拥而眠。
只可惜,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那样的话,冯锐是一个孤单的人,身边从不缺人奉承,但却缺少朋友,人毕竟也只是有血有肉的生物,所以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时,他通常都是写在一个很隐秘的本上。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只是那天碰巧他到公司后发现落东西了,让秘书回家取,然而秘书也没有找到,只好找她帮忙,两人在书房翻腾了半天在书架里找到那份文件,拿下来的时候碰巧连带着本子也掉了下来,她微笑着示意那人先回去,自己留下来打扫。
于是一页一页的看着,从初三那年初识木棉,到他这几年做的所有事,每一件,都写得那么清楚,直到,知道她怀孕,然而这份喜悦却不是来自自己要当父亲,而是他有了可以将她禁锢在他身边的筹码,那就是孩子。
“闫玥和叶辰见过面之后对我越来越冷淡,我不知道那个人对她说了什么,可是我看得出来她有事瞒着我,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恐惧,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怕自己最后会孤身一人,好在今早收到她的验孕单,不管是谁告诉我的,我都很开心,因为这次,没有什么比孩子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了。”
闫玥一脸震惊的看着上面的内容,许久才放下本子,无力的苦笑着,心却陡然间变冷了,好像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很大的冰窖中一样,浑身冰凉,事实是什么,她一再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安慰着要原谅他的时候,他总有办法狠心丢下她,连叶辰当初让她帮忙捣乱冯陆两家的生意,她最后都婉言相拒了,不是不爱自己的父亲,只是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会傻得可怜,可是冯锐,为什么到现在我才发现,你害怕的只是寂寞,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你。
像决定了什么,她强忍着起身,慢慢走出了书房,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再次抚上肚子,她和他之间仅剩的关联,嘴角溢出一个决绝的微笑,闭上了眼睛,身体慢慢地往前倾,从第一级阶梯翻滚而下,站在客厅扫地的阿福听见动静,刚转过身,却看见闫玥早已一身是血的倒在客厅里。
等冯锐赶到的时候,医生早已动完手术,意料之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她当时还在昏迷,只是后来听护士说他当时发了很大的火,然而醒来的时候却只看见他一脸憔悴的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简短的一句话,她冷笑着说的让他浑身一震,“冯锐,你记住,这辈子,你都只会是一个人。”
眼前的景象又幻化成现实,她睁开眼用手挡住阳光,看着护士轻笑出声:“嗯,我们回去吧。”
回到病房的时候冯锐并不在,倒是阿福静静的站在窗边,笔直的身躯丝毫没有屈人篱下的样子,桌子上还放着他顺带拿过来的保温盒,看见闫玥进来,连忙走过去扶她躺在床上,护士见她有人陪,也就放心的出去了。
“什么时候来的?”闫玥漫不经心的问他。
阿福从保温盒里倒出一小碗鸡汤笑着递给她,“刚到没一会儿,张妈让拿过来的,趁热喝吧。”
闫玥端着碗仔细审视着眼前的人,阿福却是看着她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福,你到冯家工作多久了?”闫玥答非所问。
阿福心里微惊了一下,脸上依旧笑得和善:“不到半年,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家里下人的事了。”
闫玥顿时明了,这个时间和叶辰回到Z城的时间正好差不多,加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她不难猜测,以前漠不关心,现在倒心如明镜了。
阿福见她不再说话,也无心逗留,静静的盖上盖子便提着保温盒跟她告辞,背影相对时,她的声音缓缓飘来,话说的似是而非,他却听懂了。
“书房日记本。”
阿福默记着这几个字,转身含笑冲她点了一下头,闫玥的眼睛却是看向窗外,无所谓的说:“告诉叶辰,让他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阿福下承诺般握紧了拳,有些激动的样子,说了声“一定”,便消失在病房里。
闫玥看着关上的房门,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像是在汲取那轻薄的温暖,最后索性把头也埋了进去,红尘世事,再无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