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样的感觉,你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当你的双手扼上最亲的人的脖子时,明明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还能苟活了这么久。
叶辰离开小镇前找的最后一个人是楚亮,像是知道他要来似的,那人的神情倒平静的多,而且还笑着请他进了屋。
两年后第一次站在这个房间,叶辰心里的惧意依旧没有削减,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有些事,一旦刻骨铭心了,便再难忘记,房间的整个摆设和楚芳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干净的一尘不染,想是天天有人打扫过,原本贴墙的照片也都镶了框。
“芳芳的东西都在这里,除了我再没有人碰过,我妈……”楚亮说着不禁苦笑了一声,楚母的行为未免让他寒心,中原地区思想封闭,即使是现在还是有极其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当初闹了那么一出,也是看上了冯锐的钱。
叶辰的手微微握紧,现在想想,楚芳会变成那样,也是心太累了,了无希望的活着吧。
“你准备亲手送我进监狱吗?”楚亮突然问道,眼睛却怔怔的看向书桌上的照片。
楚芳喜欢穿白裙,所以她有各式各样的裙子,加上长的好看,一头秀发披肩,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天使一样,他不知道天使长什么样,只知道那是美丽与善良的化身,在他心里,楚芳无疑是这样的所在,于是,就是这么一个天使,在那一天哭着说:“哥哥,求你,帮帮我。”
那时,她已被药弄的失去全身力气,她紧紧的拽着他的衣服求他。
帮帮我,让我解脱。
叶辰转身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透着难以置信,身体止不住的微颤着。
楚亮却扭过头不敢与他对视,眼中缓缓淌出了泪,“叶辰,两年前,我学会了吸毒”,平淡的语气,说的人像不是自己。
叶辰想起年前他问自己,愿不愿意以十年的寿命换一次时光倒流,当时他那般颓然的道歉,现在想来,那其中竟有着另一层深意。
“有一次不小心被芳芳看到了,她捶打着我的身体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你永远不会理解那种感觉,吸毒的人发狠的时候可以六亲不认,那是我第一次打她,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静静的闭上眼睛,转而又睁开,苦笑道:“一开始的时候,冯锐还会给我提供**,后来他总是以不同的借口推拒着我,毒瘾犯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自己,这件事被芳芳瞒的死死的,连我爸妈都不知道,为了给我买东西,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答应沈丹阳去那种地方。”
他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的啜泣出声,“我知道的时候不顾保镖的阻拦把她从里面拉了出来,抓着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
“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吗?”他看向叶辰突然问道。
叶辰动了动唇瓣,又低眸撇过了头。
楚亮笑出声,泪至嘴边,无限的苦涩,“她说,‘哥哥,叶辰不爱我,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最爱的人了’,呵呵,你看,她多好,可是,就是我最疼最亲的妹妹,我却亲手杀了她!”
楚亮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异常痛苦的样子,“她被‘青三’给……后来,居然也被强行注射了**,那天我回去的时候,她的刀片已经划上了手腕,我急得要抱她去医院,她却冲我笑了,那么绝望,带着死的决绝。”
叶辰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被人灌了一盆冷水,冰冷的快要支撑不住整个身躯,沈丹阳只告诉他楚亮是凶手,凶手,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即使早知道,一切都是冯锐设的局,他们却成了最不安分的棋子。
“我在知道是冯锐做好的圈套时去找过他,那个我叫了几年的兄弟,对我说‘凭我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你送进监狱而我又不会有任何事你信吗’,呵呵,我信,不然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将整件事做的没有露点,叶辰,这就是兄弟,像现在的你一样,会亲手把我送进去,但我不怪你,真的。”
整件事讲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顿时轻松了,原来,当你真正的准备好接受惩罚时,才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叶辰走出楚家大门的时候已近黄昏,每一步,都走的沉重,他们每个人的宿命,都被早早卜定了的,他现在才明白,当初要对付冯锐的时候,楚亮和他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个人甚至愿意死,他却为着一个人惜着自己的命。
“将一切结束。”他拿出手机打了简短的五个字,按下发送,冷着脸坐进车里往市区开去。
我们想活着,是因为心里有一个最安宁最纯净的空位,在这个浮华的世界里,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前行,会想到死亡,是因为连那一席之地都保护不了的时候,自己也只剩下一具空骸了。
叶辰到家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下来,木棉在途中打来电话,被他挂断了,然后以更快的速度疾驰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她摆着碗筷问他。
他没到家,她和木杰也没了吃饭的心思,小鬼一个人在客厅里玩着叶辰刚给买的新玩具,下午放学早,玩累了又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听见叶辰的车开到家门口熄火的声音,才幽幽的爬起来眯着眼问她:“妈妈,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嗯”,她淡笑着将他从沙发上拉起,让他去卫生间洗了脸。
“公司有点事,所以加了一会儿班,以后我回来晚就不要等了,你们先吃吧。”叶辰比划着,帮她盛饭。
木棉夹过一块鱼,耐心挑了鱼刺,然后放进木杰碗里,那孩子又用勺子舀出来,巴巴下了餐椅走到叶辰身边喂他,“爸爸吃。”
叶辰一愣,旋即眼角化开,竖起大拇指比了两下,张口吃下鱼肉,鲜嫩的肉汁充斥唇齿之间,水煮的时间长,不用怎么嚼就咽肚了,木棉做的,儿子亲手喂的,就这样一直下去,多好。
就这么让他们一直下去,可以吗?世界不会少了谁就不转,他们却是彼此的中心,少了一个,另一个就没有了支撑点,所以,就这么下去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