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护士小姐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您是患者的什么人?”
“什么人吗?嗯……是好朋友。”我想了下,回答说。
护士小姐一脸的惊讶,说:“啊,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呢。”
“这话怎么说的?”我问。
护士小姐回答道:“您这个血型被称为‘熊猫血’,您知道吧?就是说这个血型十分稀有呢。照常理说,一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直系血亲才可能有相同的Rh阴性血,而且还不是一定有。您和患者明明只是朋友,还能有一样的血型,还真是缘分呢。”
“大概真的是缘分吧。”
我看着忙碌的护士小姐,心里却在感叹,这还真是缘分,不过是孽缘。我和蒋楠从小一起长大,真的像是亲姐妹一样,我那个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二十多年以后,我会认清楚眼前的“好姐姐”的真正的样子。我更不会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却被自己人咬了一口,而我自己此时,正躺在病床上,为自己本应该仇恨的人献血。命运还真是会捉弄人。
“感觉怎么样?”
我抬头,就看见廖如狂一脸担忧的样子。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感觉,挺好的,你不要担心。”
“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话,知道吗?”廖如狂继续说。
难得见到廖如狂絮絮叨叨的样子,我十分乖巧的点头,心里热热的,满满的全是感动。
我看见一直躲在一边的廖一见,便让廖如狂带他过来。廖如狂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听话的把廖一见带了过来。
廖一见满脸都是愧疚,藏都藏不住,眼神闪烁,几次欲言又止。我本来是打算让他自己说出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的,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逼问是不大可能知道结果的。
我开门见山的问道:“蒋楠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廖一见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赶快低下,样子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他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换一个问题好了,你怎么发现她自杀的?”我毫不留情继续问。
“从你们上次家庭聚会之后,我就和她说清楚了,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可她一直在纠缠我,期间我难免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可她也没有过自杀的倾向,”廖一见吞了吞口水,接着说,“这次你和如狂出去,我找不到你,心情很烦躁,面对蒋楠我就更没有耐心。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刚刚凶了她一顿,口气可能不太好,但我也不是有心的啊。我听你的给她打电话,她却在电话里哈哈大笑,那种笑声毛骨悚然的,我直觉得不太对劲,再打电话就没人接听了。”
我伸手抓住廖一见的袖子,急切地追问:“然后你就发现她自杀了?”
廖如狂赶紧拉开我用力过度的手,温柔的说:“你别着急,你让他慢慢说。”
廖一见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打定主意,说:“我赶到她家,她连大门都没关,我进去后,只看见满地的血……我……我……我看见她……”
“她割脉了。”我十分笃定的接着廖一见的话说。
我感觉有点头晕,有点恍惚,我想象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是多么震撼才能让向来冷静的廖一见想起来还失神。我分不清楚此刻的眩晕是失血导致的,还是对蒋楠自杀场景的臆想导致的。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很快。
就在我和廖一见谈话的时候,护士小姐已经十分利落的给我拔了输血管子,并且做好了后续处理。我看着手臂上突兀的白色胶布,突然开始害怕起来。
我直愣愣的盯着廖一见,我听见我自己说:“不能告诉蒋叔叔和李阿姨,他们会受不了的。”
“好,好,我不知道二老的联系方式,就只给你打了电话而已。”廖一见连忙说。
我坐起身,不顾廖如狂的阻拦,走出输血室,坐到蒋楠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长椅上。我身上裹着廖如狂从车里拿出来的毯子,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蜷缩在长椅上,背后靠着的墙面十分的冰冷,而我此刻即将破胸腔而出的心脏却是那么火热。它聒噪的跳动着,喧嚣着,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度灼烧着我,我于是只能更加紧密的贴上背后的墙面。但这种冷热夹击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廖如狂坐在我的身边,紧紧搂着我,带给我一丝丝的温暖。可是,那种从我身体内部散发出的寒意,又怎么可能因为外部的温暖而升温呢,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我定定的盯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脑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根本就没办法思考。我现在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蒋楠平平安安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我赶紧起身,却因为太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麻掉的脚整个人站不住得往下坠。幸亏廖如狂在身边紧紧抱着我,我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我抓住一个医生的袖子,焦急地问:“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似乎见惯了失常的病人家属,他不紧不慢的说:“病人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要好好调养。”
“谢谢医生,谢谢您。”我赶紧点头哈腰的给医生道谢,并且感恩戴德的送医生离开。
说起来真是好笑,在听见医生说蒋楠没事以后,我身上的力气又在一瞬间找了回来,完全的满血复活。我看着紧接着推出来的蒋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彷佛随时消失不见的脆弱,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她没事了,咱们也回去吧,你需要休息。”廖如狂说。
“是啊是啊,这里有我照应着,你放心的跟着如狂回去吧。”廖一见也帮腔道。
他们二人还真是难得的意见统一。
我摇摇头,推开了廖如狂扶着我的手臂,吩咐道:“如狂,你去通知我父母和蒋楠的父母,务必在最快的时间把他们带过来。跟他们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注意分寸,不要吓着他们。”看见廖如狂郑重的点头,我放下心来,对着廖一见说,“学长,你去买些水果和清粥小菜,等蒋楠醒过来一定要吃点东西。”
“那你呢?”廖一见问。
“我守着她。”
“可是你自己不是还很虚弱吗?”廖如狂眉头紧皱。
“我什么也不干,就坐着守着她。放心,我没事。”
打发走了廖如狂和廖一见,我独自坐在蒋楠的病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多亏了廖如狂,蒋楠才可以住在单人病房。这种类似vip的病房套件还真是不错,沙发电视饮水机,一应俱全,连水果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放在茶几上。
我走过去拿起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再次走回到蒋楠的病床旁边,一心一意的削起苹果来。大概真是有些失血了,我眼前明晃晃的刀子分明变成了三四片,我晃晃脑袋,才终于对准焦距。
我专心致志的削苹果,皮削得很薄而且不断。等我漂漂亮亮的削好苹果,刚放在托盘里,就发现蒋楠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恶毒的盯着我。我吓了一跳,手一抖,刀子狠狠划上手背,顿时划出一条血线。
我尴尬的笑笑,声音沙哑:“醒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蒋楠虽然有气无力,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句句刺人心,“你是来向我炫耀你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是吗?”
蒋楠情绪激动,这对于刚刚做了缝合手术的她,实在是不应该。
我不想让她的伤口裂开,又不能顺着她的话说,只能悄悄换了话题,我问她:“饿了吗?等下就有吃的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连你都瞧不起我了,觉得我的问题没有回答的意义?”蒋楠的情绪不见缓和,反而更加激动。
我赶紧按住她企图坐起的身子,哄着她说:“你别激动,也别起身,我没有瞧不起你,也不是想看你笑话,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了,你别激动。”
蒋楠恶狠狠的看着我,吼道:“你给我滚!!!”
不敢忤逆蒋楠,我把刀子收好放到离她比较远的地方,就赶紧出了病房。不是害怕她的恶言恶语,只是,我发现现在的蒋楠连怒吼都气若游丝,我很难过。心一揪一揪的疼,闷得喘不过气。我心想着,以蒋楠现在的状态,连二次自杀都不可能,况且,廖如狂已经去带父母们过来了,大概已经在路上了,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本想在病房门口等着大家,顺便听着病房里蒋楠的动静,以备后患。可是双腿却软的不听使唤。我整个人靠着墙滑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病房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动静。我靠着墙,掰着手指头算时间。也不知道多久,就在我即将睡着的时候,我被人连拖代抱的揽进怀里,耳边是廖如狂焦急的声音:“瑶瑶,瑶瑶,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睛,嘿嘿一笑:“嘿嘿,没什么,就是等你等的太困了。我爸妈来了吗?”
廖如狂点点头,扶着我坐在旁边的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