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利民猛地一个机灵,瞬间找回了全身的力量,他猛地站起身,双眼血红的盯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率先走出来的是满脸汗水的医生。
窦利民快步迎上去,紧紧抓住医生的袖子,着急的问道:“医生,医生,我……我妻子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这一动作使得窦利民心里一紧,难道……
医生冷静的说:“大人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因为受到的创伤太大,所以……对不起,孩子没有保住,我们尽力了。”
听闻自己至亲的孩子无法来到这个世界,窦利民只觉心疼的无以复加。不过,好在,好在张素梅平安无事。窦利民自我安慰,来日方长,孩子总会有的,只要大人平安就好,张素梅平安就好。
可是上天总是喜欢开些他认为不疼不痒的玩笑,这样的玩笑在他看来无足轻重,但是却能在一瞬间摧毁人所有的希望。
医生看着窦利民还算得上平静的脸,十分不忍却又不得不投下另一枚重磅炸弹,医生缓缓说道:“只是……病人子宫受伤严重,恐怕……”
窦利民猛地抬头,双眼赤红:“恐怕什么?”
“恐怕今后不太容易受孕了。”医生安慰的拍拍窦利民的肩膀,说道。
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场大火,彻彻底底的烧得窦利民浑身发烫,他顿时有一种被挫骨扬灰的痛感。那痛感丝丝缕缕不断渗入他的骨髓、他的血液,并且不间断的啮咬他、啃食他。他浑身都痛,却偏偏没有伤口。他呆呆的看着医生远去的背影,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无法动弹。
护士门推着冰冷的病床从手术室里出来时,窦利民还有些恍惚,只是在看见脸色苍白的妻子时,才终于找回了神智。对,他不能倒下,他还有需要守护的人,这个人需要他的呵护,需要他的安慰,他不能因为没见过面的孩子就放弃了眼前朝夕相处的人。
窦利民没有掉一滴泪,他佯装冷静的帮助护士门推病床,一路来到病房。他摆脱当班的护士照顾张素梅,就转身离开。
窦利民骑着自行车来到菜市场,买了红枣、枸杞和乌鸡,他又赶快奔回家中,用最快的时间熬了慢慢一锅乌鸡汤。
等他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张素梅已经醒了,她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像是听见了脚步声,张素梅缓缓扭过头,看着窦利民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她的脸色惨白,她没有一丝丝的表情。
窦利民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知道张素梅的心有多痛,他想要安慰,可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他只是轻轻将保温桶放在张素梅病床旁边的桌子上,静静坐在张素梅身边,为她盛了一碗香喷喷的乌鸡汤。
窦利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放到嘴边轻轻吹凉,语气温和的对张素梅说:“饿了吧?来,喝口汤吧。”
张素梅没有张开嘴,她定定的看着窦利民,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窦利民放下汤碗,小心翼翼的拉起张素梅没有打吊针的手,温柔的问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张素梅低头看看窦利民附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又抬头看看窦利民的脸,声音冷冷道:“我的孩子呢?”
窦利民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他嘴角抖动了几下,终于还是不得不对张素梅说了真相:“素梅,你别太难过,孩子……咱们还会有的。”
张素梅猛地抓住窦利民的手,不顾已经开始回血的输液管,她情绪激动:“你什么意思?我的孩子怎么了?”
窦利民想要安抚狂躁的妻子,想要制止住妻子疯狂的动作和刺耳的质问,无奈却丝毫不起作用。于是他只得用比张素梅分贝更高的声音吼道:“孩子没了,孩子死了,没有孩子了,这次你懂了吗?”
“你说……我的孩子没有了?”张素梅大大的眼睛空洞得看着窦利民,却又好似在透过窦利民的身体看另外的地方。
窦利民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要掉下,他艰难的点点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不,你骗我,你是骗子!我的孩子明明还在,他明明就在我的身体里,我感觉得到他!”张素梅甩开窦利民的手,疯狂的吼道。
“素梅,素梅,你别这样,你冷静一点!孩子已经没了,可是我们还可以再要。”努力想要按制住发狂的妻子,窦利民却徒劳无功。
此时的张素梅完全陷入一种旁若无人的癫狂状态,她嘶吼着,挣扎着。她的世界里全是想要夺走她的孩子的人,这些人张牙舞爪,面目可憎。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她一定不能让她的孩子受到伤害。
而与此同时的窦利民,渐渐的越来越制不住自己的妻子,他绝望地大声叫着“医生”,堂堂的七尺男儿,脸上布满泪水。
听到喊叫声及时赶来的医生和护士,动作麻利的按住张素梅,熟练且快速的为张素梅注射了一针镇定剂。于是,疯狂的张素梅渐渐安静下来,渐渐进入睡眠状态。
“病人情绪不太稳定,极易受到刺激,家属要时刻看管住病人,防止病人出现自残的现象。”
窦利民认真听着医生的叮嘱,不住的点头。医生的一字一句都狠狠刺进他的心里,他痛得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他有些不知所措。
感恩戴德的送走了医生,窦利民拜托同一间病房的一位看护女儿生产的老妈妈照顾张素梅。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窦利民再次骑上自己的自行车,一路飞奔回家,但这次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回到自己家中,而是颤抖着双手敲响了蒋化雨家的门。
蒋化雨抱着大女儿蒋楠,正十分开心的陪着妻子李艳说话,听到李艳想和隔壁老窦家结亲,蒋化雨忍俊不禁,俊朗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就在蒋化雨想要和妻子商量这第二胎取个什么名字时,门外就传来“扣扣”的敲门声。
“来了,谁呀?”蒋化雨放下女儿蒋楠,一边问着一边走过去开门。
蒋化雨才刚刚打开门,还没看清楚来人是哪位,就见得门外的男子“嗵”的一声跪在地上,足足吓了蒋化雨一跳。
“哥,你帮帮我吧,哥,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直跪在地上,低头哭泣的男子突然出声,才让蒋化雨认出此人就是窦利民。蒋化雨十分惊讶,他赶紧伸手扶起窦利民,一边惊慌地问:“怎么了这是,老窦你这是做什么?”
窦利民摇着头,没有起身,只是继续跪着哭泣。
在里屋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的李艳挺着浑圆的肚子,闻声走来。看见跪在地上的窦利民,不觉一震:“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跪上了?赶紧起来啊。”
窦利民满脸泪水的抬起头,看见李艳的那一刻,泪水更加的汹涌,他哽咽着说:“嫂子,你救救素梅吧,我求你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先起来,起来说啊。”蒋化雨再次伸手去扶窦利民。
窦利民一边哭泣一边随着蒋化雨夫妇进了屋。
“怎么回事,素梅怎么了?”刚一坐下,李艳就焦急的追问道。
“她……素梅她……她流产了。”窦利民的声音里充满着绝望。
“什么?流产了?怎么会……”因为过于震惊,李艳呆呆的重复着这句话,头脑都停止了转动。
在蒋化雨的一再追问下,窦利民才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蒋家夫妇。
蒋化雨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一再问道:“你是说,素梅她以后不能怀孕了。”
窦利民点点头,眼泪流的更多。
“我可怜的妹妹啊,怎么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呢。她还没有孩子啊,这让她以后可怎么办啊。”同样身为人母的李艳,对于张素梅的经历有感同身受的痛苦,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心痛的说。
而一旁的蒋化雨,在听了窦利民的话以后,渐渐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张口问道:“我们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吗?”
“所以,我就变成了窦家的孩子,是这样吗?”我流着眼泪听着父亲讲述当年的事情。
原来,母亲自从失去了那个孩子,整个人一直出来恍惚状态,甚至不断出现自杀的倾向。于是父亲迫不得已才去求了蒋家,希望能够用蒋家的第二个孩子代替未出世的孩子,让张素梅有活下去的勇气。救人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于是蒋家在后来,忍痛将刚出生的女儿送到了窦家,这个孩子从此成为张素梅的心灵寄托,成为张素梅活下去的勇气,而这个孩子就是我。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知道我的孩子早就没有了,可是我不甘心啊,我觉得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我一辈子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母亲在电话那一边痛哭流涕。
“所以,你得到了我。”我语气淡淡的,但心里的波涛汹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我就挂电话了。”
没等电话那边出声,我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