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汀然等聚至内庭后商议,汀然将方才布衣和尚所言告诉冷泽宣等人。
忆桥听罢,疑虑道:“虽是僧人,只是不知其言可不可信?”
白少棋在一旁说:“此和尚非一般僧人,正是名镇江湖的三念和尚,我自令水城与雨烟北上汴京就一路被他纠缠。”
雨烟补充道:“的确。这个和尚时不时在危难关头出现,救下我们后便问少棋是否愿意同他皈依佛门。如无他,我们也不可能安全地来到汴京。”
忆桥打断说:“若果真如此,此话所言之地你们要尽早赶去。”说着转向泽宣汀然道:“你们自幼便长期在令水城,与外界接触少,有所不知。三念法师此三念为‘善念,恶念,无念’,他游历各处,行踪不定,时而居于三念塔。道是一生只渡有缘人。故而他说的话必有用意,依他所言,必不会错。”
白少棋抿一口酒道:“忆桥姑娘所言不虚。这三念和尚很少管江湖之事,他若管时必有深意。”
于是冷泽宣等人如此商议后便决定明日动身。
日落十分,汀然在阁楼上看着远处景致,天一点点吞噬着太阳,静默无言。忆桥顺着扶梯上至阁楼,倚在汀然身旁的横栏上,道:“汀然,我知道我这样说很是唐突。但我与小王爷相识几年,视为知己,我知道他与他父亲不是同路人。你大可不必躲着他,他不会害你。”
汀然低头道:“不是躲着他。我只是怕再连累更多的人。”
“如果他愿意被你连累呢?”,林忆桥问道。汀然不再言语。
忆桥道:“他虽是将门浪子,我却也从未见他对一个人像对你这般。你看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般,那是他还没有遇见他在乎的。我与他相交多年,视为知己。我知情缘不好强求,但能做朋友也已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林姑娘何必跟我说这么多,我与他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罢了。”
“我深知他的性格为人,不瞒冷妹妹,他必不会娶廉庄主的女儿。我只是担心此次不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再者我希望他能助你们出城,如今城防紧的很”
汀然打断,问道:“我们若不能出城便不能,可以另想办法,我又何必假意利用他。”
林忆桥听罢便道:“我明白冷妹妹心中的不信任。既然不愿我请妹妹帮我一个忙,亲口同他言明。这是帮他亦是帮你自己,若是你离去他必不死心,只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汀然心下觉得迟城执着地傻气,只是一面何至于此,但正如林忆桥所说的那般有所担心,遂问道:“他现在何处?”
“这个时刻应该在食通天顶楼的揽景台”未等忆桥说完,汀然便转身下楼。
你道林忆桥当真是为了让汀然前去使迟城死心,实则不然。林忆桥深知如今的局势泽宣等人出城必然难上加难,若有迟城相助,他们此行必然更有保障。如此她算是费尽心思,此时也只盼以迟城的性格能把握机会,说服冷汀然了。
此行揽景台,冷汀然本是为了一断迟城的留恋,然而孰人不知计划之事又有多少会成为现实。
只道汀然登上揽景台,见迟城一人在揽景台上暗自垂泪,举杯独酌,月光似白练长泻至扶栏至地面,酒器摆设却也被衬托的迷离起来。
汀然看此情境氛围,心中却也难过,便走上前,拍拍迟城的肩道:“别哭了。还是王爷呢”“王”字未说完,迟城抬眼见是汀然,便起身一把将她抱住,泪水顺着汀然的衣背滴滴划过。
“我知道我这样很鲁莽,我亦不希望你看轻我。可如今我只要你相信我,我绝不是外人所想所认为所流传的那样。”
汀然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轻拍他的背:“别哭了。”
迟城道:“我要成亲了。”
“我知道。”
“我多希望你会难过。”
“你不了解我,这只是你的冲动”,汀然推开他。
“那你告诉我,告诉我真实的你是谁?”
冷汀然抬眼道:“我们只是见了一面,你为何要如此。只是一面我如何信你?”
汀然话音未落,只见迟城自腰间抽出配饰的小刀,刀刃瞬间划过左手掌心,鲜血直滴。
“这样,能信我吗?”
冷汀然早已愣住。迟城伸手将小刀交在汀然手中,握住她的手将刀尖直抵自己的心口:“一面?你知道只这一面我已视为永远。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冷氏传人,你若不信我,我情愿死在你的刀下。”
汀然看着刀尖的血沿着迟城的素纱白衣向下流去,片刻道:“是。如你所想。我是冷氏族人,是江湖人人追杀的冷氏族人。怕了吗?怕了以后就别再来。”
说毕推开他的手,转身向扶梯口走去。
迟城顿了顿,刀顺着手滑落在地,但他心内不舍,一切的情感都敌不过这不舍。他向着汀然的背影道:“天涯海角,我定护你周全,只看你愿意与否。”
汀然心中一怔,微微停了下脚步,便又向扶梯走去。顺着这食通天的扶梯向下是漫长的阶梯,这“路”很长很难,汀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着走下去。她迈着向下的脚步,泪水却也向下流淌着:这就是江湖吗?也还存有信任,也还能有朋友。
次日天蒙蒙亮,汀然,泽宣,雨烟,少棋四人告别忆桥。
林忆桥将他们送过中堂,送至三月里楼外匾额下。只见一人背一包裹站在马车旁,手执一画扇,此人正是关南小王爷迟城是也。那四人诧异,忆桥道:“此时出汴京并不容易。放心,是我告诉他的。路上他能帮到你们。”
见他五人出来,迟城拱手折扇为礼,抬头看向汀然道:“我说过的天涯海角,我会履行。你不回答我只当作是默许了。”汀然看他,心下感动却也不说,便登上马车。
且说昨日食通天揽景台,迟城揽住汀然那一幕恰被冷泽宣看到。却道冷泽宣为何会出现在揽景台,原来冷泽宣无意中听到了林忆桥与冷汀然的谈话,心下想迟城毕竟是王室,便担心汀然此行不安全,于是便跟了过去。怎料恰好看到这一幕,便抽身离去,心中五味杂陈。此刻又见迟城出现在三月里,又言什么“天涯海角”“我会履行”,以为是昨日许下的什么诺言。心中早已酸楚,便大步跨上马车。
少棋听毕笑笑,酌了口酒,侧身扶雨烟也上了马车。放下车帘,自己侧身坐在车前,抓起缰绳道:“迟兄,上车了。”
迟城拱手向忆桥告别道:“在此作别了,还望父王不要为难你。”忆桥拱手作别,示意迟城上马车。迟城便跃上马车,他五人别了三月里便向汴京城东的关口赶去。
少棋驾着马车,看向迟城,抬起酒壶酌了口酒递与迟城道:“本还担心汴京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同冷兄一聚,没想到竟然同行了!”
迟城笑着接过酒道:“能与白兄同行,此行必不会乏味。”
少棋挑挑眉,打趣道:“即便没有我,迟兄此行也定然不会乏味的。”此话说毕,二人皆开怀大笑起来。且说他二人皆喜爱玩乐,正是志趣相投,聊得甚欢。
而马车内,汀然,泽宣二人各有所想,具不开口。车内静默无声,雨烟坐在他二人之中,见二人无言,自己亦不知说什么是好,便唯有呆坐着抠着衣带玩弄。
车行了一会,便到了城东关口,关口前设有路障。一卫兵见有马车行来,于是举起令旗叫停。白少棋停下马,卫兵见车前坐着小王爷,便上前道:“小王爷,将军有令,没有令牌,任何人出城都要查验,还望小王爷行个方便。”只见那卫兵上前意欲掀起车帘。
迟城伸手挡住,自怀中掏出令牌递给那卫兵。那卫兵接过令牌,仔细看后说:“小王爷,您这块没有将军的批文,不能出城。”
迟城见状,知定是他父亲怕怕他出城,新增的规定。于是灵机一动说道:“车内坐的是廉城主的女儿,不日我便与她成亲。怎知她今日邪疾发作,要去城外化取符水,走的匆忙,想是我父亲忘记签署批文了。”怎知那卫兵执拗,听后仍执意要查验车内。
正在此时,另一卫兵走来,忙拦住起先那卫兵,躬身向迟城道:“小王爷见谅,新来的,不懂规矩。”说着这卫兵拍了下起初那卫兵的头,埋怨道:“未来的王妃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起初那卫兵挨了骂,一脸委屈时抬头看到了坐在马车另一侧的白少棋,便大叫道:“哎唉!那不是‘酒不离手’白少棋嘛!前日我们在三月里见到过的。”
雨烟在车内,听至此处,恐露出破绽,便捏着嗓子道:“你们这群混账,耽误了我的病情,看我日后怎么治你们!”
那卫兵一听,忙不迭的说:“小王妃息怒,下官这就移开路障放行。”于是忙赶去撤了路障,又躬身向迟城道:“小王爷好走!”
迟城坐上马车,白少棋忙驾马离去。
马车渐行渐远,已离城东关口有些距离。白少棋又那迟城开趣道:“新王妃国色天香呀!小王爷何必逃婚呢?成亲当晚洞房之时,呵!小王妃一个螳螂腿就直接把你踢到常青山了。直接在那里等你的冷姑娘就好了,何必和我们一路奔波呢。”听毕,雨烟在车内实在忍不住掩面嗤嗤地笑了起来。汀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迟城无奈道:“白兄就别再打趣我了。”
却道这新王妃是何许人也,为何白少棋要如此说?这准王妃正是汴京城的大金主廉庄主之女,名唤单字一个袖。别听这名字便想是一大家闺秀,定然娇羞可人,实则大相径庭。这廉袖,仗着自家家财万贯,全然不把夫婿放在眼中。前几任夫婿,皆是结婚当日便落荒而逃,日后便不再有人敢上门提亲。
却道这迟岩涛为何要给自己的儿子娶这样一个女子放于家中。其一是近年朝廷所发粮饷根本不够关南军支配,而关南军所受任务却又比往年增多,故而迟岩涛意欲一借儿媳家的财力以充实关南军。其二是看上这儿媳十分厉害,意欲放在府上治一治迟城。
然而这老辈又怎知小辈的心思,此时的迟城早已逃出汴京。而王府上则是一派热闹,张灯结彩,为明日的婚礼做准备。
你道这明日婚礼迟岩涛如何收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