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后来于渺渺为何会嫁给冷文城,事情即是如此。与其称冷汀然的母亲为于渺渺,不若称她为冷渺渺,如此冷文城实则应是于文城。因于冷两家交好,故而冷秋山卖了个关子,意欲隐藏冷凝诀,遂将两家孩子交换,并自幼定下婚约。
那年冷氏品茶大会于渺渺遇见孟江心,正距幼时婚约只剩一年。半年后二人感情甚笃,于渺渺便决定将此事告知冷秋山。谁知冷秋山知道后大怒,当即怒骂渺渺作为冷氏子孙不能如此,呵令她肩负起传承冷凝诀的责任,这辈子她能嫁的人只能是文城。
于渺渺伤心欲绝,便赶去城南庄园告诉了孟江心冷秋山的所说所言。孟江心听后,心中虽有犹疑却不是惧怕承担什么骂名,而是如同当初于渺渺问他倘若她姓冷时,心头拂过的那一丝担忧。孟江心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但当下所能做的便是不让她再如此忧心,二人遂决意找一处僻静之所,从此过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天离了城南庄园,于渺渺回到令水城收拾行装。孟江心便在庄园中等待,目之所及皆是往昔相处之物,如此空寂的场景竟让他如此害怕等待。从前从未有一刻他会怕什么,而正如他害怕的,他如此的等待等来的却是冷秋山。
冷秋山走进庄园的那一刻似乎早已预示着一切的宣判。孟江心正欲起身行礼,冷秋山摆手示意他坐着,自己便在一旁坐了下来,方道:“孟公子,想必见到老夫的那一刻你已经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了。”
见孟江心低头不语,冷秋山便接着道:“不是老夫心狠执意拆散你们。老夫知道你的为人,便也不怕告诉你,你道渺渺为何住在我冷家,她是我冷秋山的女儿。你会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是谁的女儿不重要。老夫是一个做父亲的人,怎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与她喜欢的人。可是她是冷凝诀传承的冷氏后人,而她也只能嫁给文城。”
孟江心震惊看向冷秋山,道:“冷凝诀,是三十年前江湖风波截杀抢夺的冷凝诀?不是说当年江湖群雄未能抢得,冷氏灭族,冷凝诀已然失传了吗?”
“不!老夫就是当年的幸存者”,冷秋山顿了顿道:“冷凝诀关系到太多,恕老夫不能合盘告知。渺渺还小,易感情用事,老夫知道孟公子是个明白人,希望孟公子能狠下心,放下渺渺吧!”说毕冷秋山撑着座椅扶手起了身,迈步向门外走去。
走至门口时,孟江心慌忙起身叫住他,冷秋山停了脚步,微微侧头看着。
“冷城主,我能再见渺渺一面吗?”
“好,最后一面。我会告诉渺渺是你执意离开。”说罢便出庄离去。
次日令水城中遇冷亭畔二人隔着悠悠江水,相顾无言。
许久后,于渺渺问道:“江心,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父亲逼你的。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们一起归隐江湖,不再过问这些琐事的吗?你的誓言呢?”
孟江心此时心中一阵酸楚,只想跳进这冷水中了此一生,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亦害怕说的太多便舍不得离去。他只是看着于渺渺,佳人依旧,誓言却难履行。
冷水的寒风吹着于渺渺的衣衫,昔日花蕊夫人看花滴泪,如今心爱之人隔江垂泪于这漆深水底,无声无息。而自己如何能软语共言。孟江心此刻唯有无言相视,便自怀中掏出一巾帕借力迎风飘去。
那巾帕落地,于渺渺俯身捡起那巾帕,见上面清冷的几字赫然写着:“冷水凄凄,与子了绝。”
孟江心见渺渺接了巾帕,便转身离去,心中自是百感,子了,子了,与子了绝,然而我如何能舍下你,我又如何能了?
于渺渺看着孟江心的背影,似乎恍然间明白了很多,可她只是恨,恨自己姓冷,恨自己是冷秋山的女儿。借着这寒风,于渺渺向那曾经熟悉的背影道:“水何汀然,君为长簪。”说毕便也转身离开。
这句话于渺渺说得极轻极淡,但话一毕,孟江心便忍不住回首去看,看着的却只是于渺渺的背影。单薄的衣纱,单薄的背影,此路何长,今后陪伴她的将不再是我。她会回首吗?不!不会了,永远不会了。
半年后,于渺渺与冷文城履行婚约。冷文城深知于渺渺的多情钟情,如何会因今时之宠忘却昔日之恩,便也不问及她与孟江心的事情。只是不问不是不愿,不问不是不知,而是如此便是他的选择,如此静默的包容着于渺渺的过往。次年二人得一女命名汀然。
却道那日遇冷亭一别后,孟江心便放火烧了令水城南的庄园,不愿再给于渺渺留下什么念想。接着南下择了一处江心小洲,建了一新庄园,命名留卿山庄,从此不再悠游江湖。
讲至此处,必须要提一人,这人便是江湖三帮中阴晴谷谷主殷晴。且说孟江心南下,有一紫衣女子仰慕孟江心已久,见他离开于渺渺,便以为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日子久了必会有感情的。而这女子便是殷晴,她随孟江心一路南下,陪同他建起了留卿山庄。一年后,孟江心见这女子还不离去,心中确生感动,两人便结为夫妻,次年得一女便是孟子了。
怎知五年后一日,殷晴见孟江心在书房的椅子上睡着了,便要替他打扫桌面的杂物。不料她看见一素绢手帕,想起往日每次问及孟江心这绢手帕时,孟江心总是支吾其词。如此,殷晴便打开那手帕,看时,里面正包裹着一块稍稍雕刻了的琉璃石。
殷晴一眼便认出这琉璃石与于渺渺头上那簪子的材质相同,再看素绢时,只见上面写着:“冷水凄凄,与子了绝。如何了绝?”
登时殷晴明白孟江心还未忘记于渺渺。自己这七年的青春白付与他,瞬间眼中泪水涌出,心生恨意:子了,子了,好一个子了,竟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跟那狐狸精有关系。边说边踱步至院中,见五岁的孟子了在院中嬉戏,心下一恨,便上去想要掐死她。
孟子了年幼,大呼救命。听着院中吵闹,孟江心惊醒,看着桌上被动过的琉璃石同素绢,便忙自书房中赶出,见眼前一幕,忙一把推开殷晴,抱起了小子了。
小子了只是大哭:“娘是坏人!我要爹爹!我要爹爹!”于是便紧搂着孟江心的脖子,不住的哭喊着。
孟江心一面轻抚着子了的背安慰,对于殷晴,他心中知道解释无用,便呆站着看着她。
面对着这个男人,殷晴忽然大笑起来:“你还是没忘记?对吧?那又何苦娶我!孟江心!你欠我的,有一日我会让你加倍奉还!”说毕拂袖转身离去。
也即是在那一年,殷晴四处流浪,伤情与恨意在心中蔓延,使她强迫自己改变自己,最终在三峡建起了阴晴谷。如今阴晴谷已声名大噪,成为江湖四帮之一。
冷氏灭族后,孟江心自知殷晴必会前来留卿山庄,于是便叫来子了告诉了她这些曾经的沧桑往事。
孟江心躺在一躺椅上,看着江水向前流去,就像往事,不再能重来。他只是微微一笑,看向女儿道:“子了,能帮为父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见父亲如此,子了轻轻蹲下身靠在父亲的手臂上。
孟江心将那手帕包着的琉璃簪交到子了手中,叹口气笑道:“老了。都快忘记以前是怎么刻的了,这最近才刻好的。”子了接过那簪子,见那琉璃簪甚为精致,便抬头看着孟江心。只见孟江心顿了顿又接着说:“这是父亲答应你渺渺阿姨送给她孩子的礼物,父亲要你亲自交到你冷姐姐手上,父亲相信你能找到她。”
“那父亲你呢?我舍不得你。”子了抬眼看着孟江心,只见一血柱自孟江心嘴角流出,吓得她竟呆在那儿半刻,方惊呼道:“父亲你怎么了?!”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孟江心笑笑:“人欲求死,就是快。”遂而伸手擦拭孟子了眼角的泪珠:“子了,不哭,以后的路父亲不能陪你了。原谅父亲的自私,就让父亲早些离去吧。”
“父亲,你别这么说。”子了哭道。
孟江心将身子向躺椅上靠了靠,看向天上温暖的霞光,道:“孩子,若有一天见到你母亲,帮我告诉她,是我负了她,对不起。”说毕便闭上了眼睛,安详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好像如今的一切才是他的等待他的所求。
料理了一切事宜后,孟子了离了留卿山庄,带着父亲所说的旧事片段,带着那只木兰琉璃簪,替父亲实现他最后的心愿,寻找着父亲口中的那个人。然而天助有缘人,让孟子了在洛水镇见到了冷汀然。
故事听毕,雨烟在一旁抹眼泪。白少棋意味深长的惊呼:“哦!我明白了,那两句诗就是你们的名字,子了,汀然。如此一来这里面还真有些门道。”
孟子了道:“我说的都是事实。这个就是父亲送给冷姐姐的礼物。”说着将那木兰琉璃簪交至冷汀然手中。
冷汀然看了看说:“母亲离世时,却是说过这簪子是故人所赠,如若有缘,日后定会相遇。”说着便欲取下头上那琉璃簪子比对,不料手一滑,簪子掉了下去。迟城在一旁躬身在半空中接住,正欲交与汀然时,忽然说道:“这簪子上好像有字。”
“什么字?”雨烟问道。
于是迟城便对着窗口的光,看了看说:“好像是‘江心彼心’,不知你母亲当年有没有看到”
雨烟忽然又哭道:“别说了,别说了,伤心死了。我不要再听下去了。”说着便边抹眼泪边起身推门出了房间,白少棋见状便追了出去。
且说他二人出去后,子了道:“冷姐姐若信我,便将这簪子都带上吧。也好了了我父亲的心愿。”
只听迟城阻拦道:“信道是信,只是这簪子断不可再带。”
“为何?”子了问。
迟城回:“如果你的母亲是殷谷主的话,如若她看到这簪子,你想会怎样?不仅冷姑娘的父亲用真名假以诱敌的办法不管用了,而且若是勾起了她的复仇之心,那我们可就避之不及了。”
冷泽宣此时说:“幸而我们一路过来只是与青衣堂的人交手,还未见过殷谷主。既然孟姑娘是殷谷主的女儿,那”
此时白少棋带着雨烟推门回来,只听白少棋说:“这还不明白吗?孟姑娘五岁那年殷谷主就要杀死她了,虽说还是母女,你道孟姑娘愿意回去?”
孟子了忙答:“是了。这位公子说的正是我的想法。冷姐姐,请你一定相信我,我已经十几年未见过我母亲,她也不配做我母亲,我定然不可能与她再有交集。”
雨烟道:“可那毕竟还是你的母亲呀!”
众人沉思着看向冷汀然,汀然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日在汴京食通天的揽景台上与迟城的对话。
还记得那时她问了句:“我如何信你?”还记得那时他的手上鲜血直流,还执着的问:“这样,能信我吗?”是了,是迟城教会了冷汀然相信二字。
想至此处,冷汀然伸手握住孟子了的手,道:“我信你。只希望你不会骗我。”听汀然如此说,雨烟,少棋等人皆是石化在那儿,毕竟如此的回答可一点也不像往日的冷汀然。
孟子了便也紧握住汀然的手道:“冷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我一定不会。”
见是如此,冷泽宣接过话问道:“依你父亲所言,似乎冷凝诀与冷氏血缘有关?”
孟子了转向冷泽宣,道:“父亲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告诉我,似乎于氏的血脉与冷氏结合,便可以毫无差错的传承冷凝诀。可冷凝诀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众人心中皆是思虑万千,却也无从理起,便意欲早些休息,明日继续赶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