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道,茶老将他五人聚在“辋川客居”,见茶老不似往常那般有精气神,他几人遂站起身,只见茶老如往日一样将饭替他们盛好,摆好碗筷。遂坐下挥挥手道:“都坐下啦!一个个傻站着做什么呀?”
见茶老如此,雨烟虽不知为何,但只觉得心中莫名的一阵酸楚,遂用手肘顶了一下白少棋。白少棋会意,亦听茶老语气并不轻松,遂欲缓缓他老人家的心情,便挪步至桌旁,一手拿着酒壶撑着桌子道:“老头你如此说,不会在这椅子上动了什么手脚吧?那我可真坐下了?”说着一面抬眼看着茶老。见茶老只是低着头移着盛菜的盘子,并不似往常那般理会,白少棋便觉茶老必是有要紧之事才会如此,便不再打趣。他几人遂也都赶紧坐了下来,亦不敢再言语。
见他几人坐了,茶老心中也怪憋屈,便说着:“当时本想叫这小茶庄叫‘忆苦茶庄’,后来想想觉得这名字太俗气。再者这苦的意思不好,为何还要给你招个不好的意头。老头我就改成了‘辋川’,辋川,辋川,还真是个好名字,你们却也没问过我?”
见茶老似与他几人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的状态。白少棋实在忍不住,便吞了口酒,缓言道:“老头,有什么你就直说吧?现如今我们都在一处,还有什么是值得您老烦心的?”听白少棋如此说,茶老一时发了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心中觉得难耐,方道:“想来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同老头我吃饭了”
“为什么?茶爷爷你要去哪里?”,雨烟忙打断道。
“不是老头我要去哪里,是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爷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泽宣回问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雨烟满面的不开心。
“老头前面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分心,你们自幼练习冷氏的内功,武功底子好,这是冷家的传统。现在老头我给你们指点了半个月就已经大有进步了,以后你们要自己摸索,每一个步法每一个招式都是你们自己悟出来的,这样才不会被别人看穿,才不会被轻易打败。”茶老随手摆弄着碗筷,将菜夹在碗里来回翻弄着说道。
“茶爷爷,你说以后我们自己,为什么以后是我们自己?”,雨烟追问着。
“哦!老头我呀!老头我要守着这辋川茶庄。你们还有你们的事情要做。”
“爷爷说的是什么事情?”,听至此处,汀然问道。
“当初我带着这冷氏的四样祖传兵器走的时候,还带着秋山的嘱托。现在想来秋山当时就已经察觉到今日三帮入侵的苗头了,据秋山所说冷氏在四方皆有兵力相助,他们与冷氏有生死契约,若遭大劫,定会相助。这其中以南方芮城主的实力最为雄厚。但当时秋山恐人心会变,因此为了以防万一,便与庭儿和朔青商量,与芮家定了姻亲”
刚说至此处,雨烟手中的杯子脱落在地,“砰”的一声格外清脆。雨烟怔了一下,忽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周遭空气都凝固着,自己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茶老抬头看了下汀然,遂转向雨烟问道:“烟儿怎么了?”
雨烟忙慌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一边接过少棋递来的绢巾擦拭着衣上的水。
迟城看着身边的汀然,本以为如此心神不定的该是她才对,却不想她此刻竟是如此的冷静,像是不关己身一样。只是似乎她的手中紧紧地握着那茶杯,就像是紧紧地绷着不让眼泪滴落,就像是努力的接受或者说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冷泽宣此刻低着头,不愿抬眼,他怕,怕会看到汀然,怕她波澜不惊却已然伤痛的眼神。
茶老却都看在眼里,如此长时间的相处,还有什么是年逾七十的老人看不透的,但他知道他无法说什么,只能告诉他们,所有冷氏自他们出生之日起便附加给他们的。他只能如此,履行曾经的诺言,因为他和他们一样,身不由己:“老头我罢了,罢了。但眼下的情形你们是无力对抗江湖三帮的,唯有得到外力的帮助。虽然秋山未曾告诉我冷凝诀的真实秘密,老头也无意知道。可老头今日已将他的话都带到了,但是我要说啊,选择在于你们自己。”茶老说着将碗里的饭夹了送进嘴里,挥挥筷子故作轻松地道:“吃饭了,吃饭了,老头没什么要说的了。”
然气氛却冷的让人不敢下箸,只听得‘辋川客居’外风吹枝叶的簌簌声,声声扫着他们的心。沉默着,却还是沉默着,她不问是在等他的回答。
冷泽宣转头看向汀然,却正遇她抬眼,只觉她的眼眸却平静清冽如水。他多想说些什么,可却不能说。他亦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真的没有选择,做这样的决定没有选择。心已拧作一团,他却只能极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方道:“茶爷爷您放心,我不会辜负父母和爷爷的期望的我们我们明日就动身南下。”听冷泽宣如此说,雨烟讶异的抬起头看着他,却只见他拿起筷子夹着菜沉默地咽着。
茶老停了手中的筷子,轻摇着头苦笑道:“这就是冷家的孩子啊,诶,永远都是如此,就像秋山当年一样,为了这责任诶,不说了,不说了。”茶老遂拍拍泽宣的肩,道:“孩子,爷爷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若选择了,就是一辈子的责任,就要担起来了。”
冷泽宣只是看着,默默地点点头。汀然也不再说话,便也拿起筷子,将那饭菜夹起咽下,就像是咽着曾经的誓言,咽着曾经的一切,好能把它们都消化掉。白少棋看着他几人,也唯有无奈地摇摇头,吞着壶中的酒。
饭后,汀然离了‘辋川客居’,冷泽宣站在桌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见汀然离开,迟城起身一手背至身后,一手握扇,正欲欠身向茶老告离。茶老挥挥手,却先一步道:“你小子快去吧。别在这跟我老头还一套规矩礼节的了。”迟城遂微微欠身示意,便忙跟了出去,只此一刻,冷泽宣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是如此的懦弱,却恨自己再也不能追出去,也再不敢对她解释什么,只觉得解释必定是无用的。
汀然一路走着,莫名地就步至那晚的山坡,静静地坐下。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力,自己无力反抗,无力拒绝,所能选择的只有接受。她不能阻拦,不能阻拦冷泽宣去履行婚约,不能让父辈的牺牲付之东流。她明白如今他们还太弱小,需要借外力相助,还有太多的秘密没有揭开,还有太多的危险等待着他们。而这一切都仅仅源于她是冷氏的子孙。她需要承受,承受曾经的失去与今天的一切。她心中如此想着,便当是安慰自己,亦是欺骗自己如此做必定是对的。
迟城在她身后看着,却再也不能就此看着。他缓步上前坐在她的身旁,替她擦拭着泪水。
汀然抬眼见是迟城,心中讶异的同时,更多的却似是熟悉,一种故人的平静似水的熟悉。不必慌乱,甚至不需言语。她不知他何时就来了,就出现了。但就在她觉得自己太渺小的时候,她可以伏在他的肩上,如此心安的让泪水不住的向下流去。
见她如此,迟城心内一阵酸楚,便紧抱住她。
此时的汀然却忽的哭得更伤心,只是不住地流泪,哝哝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姓冷,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能选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直说到再无气力,就像是一个哭累了闹累了的孩子,安静的不再有任何言语。似伏在他的肩上浅浅睡去,也不再哭闹,便终究让一切过去了。
迟城直着背,却不敢动,生怕会惊扰了她的宁静。远方星辰明灭,如梦似幻,风夹着枝叶花香飘忽而来悠然而去。此刻迟城明白,对于汀然来说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就像是当你有了希望之时又将那火光熄灭。可是他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或是他知道其实不需要安慰。但如此使他更明白的是,自他离开汴京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今生已经认定自己此生必会护她周全,用生命,而不是用誓言。
另一边,见迟城同汀然出去,冷泽宣一人傻站在桌旁,白少棋便叫了雨烟出去走走。两人沿着种茶小山坡的田埂向上迂回的走着,雨烟看一眼白少棋又看看地,却又看一眼白少棋,目光又移至地面,却也不说话。白少棋的余光瞥着,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怎么也学得同那老头一样了?”
雨烟便嘟囔道:“你说泽宣哥哥怎么会做这个决定呀?!那那姐姐怎么办?”
白少棋吞口酒,冷笑一声道:“冷泽宣?他?他的事我懒得操心。”
雨烟便不说话。白少棋看一眼她,遂又道:“你也不必如此,他们的事情自然会有安排,若是果真就应在一起,不用你操心任什么也不会拆散他们。”
雨烟忽的笑嘻嘻地看着白少棋,白少棋见她如此,便停了脚步,侧着身子避至一旁道:“怎么了吗?”
雨烟问道:“那我们呢?”
听如此问,白少棋忙转过身又继续向前走去,吞口酒方道:“什么我们?”
雨烟将两手背至身后,跳着小步子跟上前道:“你不说就算了。”
白少棋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两人便如此走着。虽是看着前方的田埂小路,白少棋的余光却瞟着雨烟,这个当初被自己认定为小妹妹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再如从前的是,面对她这样的提问,他再也不能如从前一样自如的应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