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茶老指点了冷氏三兄妹的功夫,且说他四人坐在山石上休息。白少棋与迟城见状,便自茶室送来了煮好的清茶,遂也择一阴凉的石上坐了下来。
茶老见着眼前的苍翠树木,况一阵活动也着实累了,遂仰躺在石块上歇息。看他几人坐在一旁,年轻气盛的样子,却遭此大劫,心中感触遂缓缓的说道:“看到你们就想到了文庭他们,许多年前我也这样教他们。记得那个时候文庭很沉稳;文城自幼在冷家,我也教过他,那孩子很能忍,为人宽厚;渺渺呢永远都看着冷冷的样子,可是内心比谁都容易受伤;而文修呢就很有冒险精神,很反叛却又很顾大局。”说至此处,茶老顿了顿,方道:“这就是你们冷家的人,永远都那么大义凌然,但爷爷不希望你们这样,纵使你们注定要为冷凝诀牺牲什么,爷爷也希望你们是冷凝诀最后的牺牲者。”
白少棋吞了口酒道:“您老的这个愿望恐怕太难实现了。”
雨烟却不听少棋所说的,只是想着方才茶老说的话,便问道:“茶爷爷,你知道我父母的故事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茶老眯缝着眼,道:“文修呀!那是钦远侯南访的时候,带着他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母亲萧世寒一起南下的。”茶老看向雨烟,见她双手抱膝坐在一石块上认真的听着,便接着道:“当时你们的祖父带着文修参加了钦远侯的晚宴,想来他们一定是一见钟情的。不然后面怎么文修就同秋山讲要向钦远侯提亲?”说着却又摇摇头。
“你们爷爷当时听了万分生气,当即就否决了。奈你父亲怎么求他,他都不应允,只说冷家绝不能与朝廷王室有任何姻亲关系。我当时也明白秋山的用意,却也可怜文修。可是小雨烟,你知道,你母亲真的是为你父亲做了很多。世寒知道你们爷爷说的那句话后,不愿让文修为难,便休书一封,与钦远侯断绝了父女关系。文修感动便带着世寒去见你爷爷,说世寒已有身孕,今生非卿不娶。你爷爷听及身孕二字,更是窝火,怒骂着让你父亲跳进冷水潭里,说是淹死了就让他娶。怎知你父亲还真敢,当即纵身跳了下去。后来你爷爷也奈何不了他,便应允了这门亲事。世寒便一直追随着文修,从未离弃哪怕是面对死亡,有时候我老头子还都为他们感动了。”
雨烟如此痴痴的想着,道:“想不到父亲母亲的故事也像姑姑和孟叔叔的那么坎坷,可是姑姑最初爱的不是姑父,姑父却用爱包容着姑姑,真的是好复杂。”
“哦?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渺渺和文城的事情,便也不必老头子我多说了。其实我在冷家这么多年,我所知道的关于冷凝诀的恐也只不过就是江心知道那些。只知那冷凝诀是随血脉而传承的,沿袭冷凝诀的冷氏子孙婚后会与另一半共承冷凝诀,若日后有了子嗣,冷凝诀便自然沿袭道下一代的血脉之中。冷凝诀究竟是什么如若文城未和你们提及,也只待你们自己去发现了,老头子也帮不上忙了。”说罢起身拍拍衣上的灰尘,起步向里间走去。
雨烟见茶老离开,便在身后喊道:“爷爷,随我们同来的还有孟叔叔的女儿,还望爷爷帮忙带她找到我们。”
茶老挥挥手,笑着:“傻孩子,爷爷这辈子都不会出这茶庄了。你们的朋友,如若有缘,三念会带她来这里的。”
晚餐后,夜色渐黑,汀然见院落中的夜色清丽,遂离了里厅。走至后院倚着长廊坐着,想着白日里茶爷爷说的那些话,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故事,那些为了爱的执着。如此思索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听一声音缓言:“还没睡?”
汀然回首看到是冷泽宣,似稍有些讶异,便道:“你也没睡。”
冷泽宣道:“入夜了,坐在这里太凉。”说着便将手中的披风递与汀然。汀然起身接过披风,搭在肩上,正欲离开。又见冷泽宣自己朝一旁的小路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顿了顿,微微侧头向汀然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汀然一手拉着肩上的披风不让它掉下去,有那么虽是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慢慢跟了上前。两人在小路上并肩而行,却都不言语。行至一处小山背面,月似琉璃仿若隔世般步入另一情境,自林间洒下的流光,林旁山涧满地漫天皆是醉落的花瓣。那一片景致如此相似,就如同半年前冷氏灭门后他们相遇的那一晚林中的月色。那时他们彼此不知却似相识,如今他们彼此相识却似路人,两厢有情却都不肯言明。
冷泽宣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想着:呵!这是自己的表妹,不是堂妹,许多事情多可笑,只是相差一个字却改变了那么多,只是相差一个字却让自己心安理得了那么多。
若有良辰怎可辜负,现实中他多少次为她同迟城的一个眼神交流或是会心一笑而妒心。那一刻他却再也不想等了,他想告诉她他一切的想法,想告诉她自己的怯懦只是因为那可笑的一字之差的身份而已,想告诉她他不再愿意放手让她离去。可他只是顿了顿,望着天,却只说的出:“汀然,还记得吗?半年前那晚的月也是如此清冷。我想告诉你”冷泽宣停下,有话却如何也说不出。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汀然道。是的,他想说的她都明白,他们不再是堂兄妹,不再束缚于那些伦理纲常,不再顾忌。她也想,也想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生死不离,也许就像冷文修同萧世寒那样。
冷泽宣看着,看着漫天花雨下的她,看着她流转的眼眸,心中却悄然释怀。原来一切她都明白,遂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揽她入怀。他不再害怕,从此怕的恐也只是她的离去了。这夜,以月为证,二人行下周公之礼。
次日清晨,各自梳洗,二人依旧如往常一样,并无甚甜蜜言语行为,余人也未发现什么,只是他二人已互属彼此明白心意。
余下的半月,三兄妹依旧如往常一样习武练功,茶老在旁予以指点,因而他三人武功进步奇快,比及以前已大有不同。
迟城虽觉得冷泽宣同汀然二人有些异样,却未多想,还是对汀然无微不至的关心着,习武空隙的递送茶水,自山间采的芍药精心打点放其房中陈设,凡此种种。然汀然既已经与冷泽宣心意相明,面对着迟城,心中总是矛盾不适。想告诉他却又担心会伤害他,又觉不告诉他亦是欺骗他伤害他,反辜负了他的心意。于是在这种矛盾中,半月过去,汀然却仍旧一直不知该如何言明。
那月既望日,清晨茶老便不怎么言语,也不管他三兄妹习武,也不似往常一般打趣,讲故事。只是在观景台上沉默了良久,遂转身说:“老头今天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恐时间久了,再拖下去会有变故。”
雨烟觉得茶老今日不似往常,便紧追其身后寻问是什么事,茶老却只是缓缓摆摆手说:“晚上再说吧。不急,不急。”
雨烟无奈,只得回头看着少棋。少棋嘬一口酒,上前安慰道:“茶老难得今天不打趣我们。他想说的晚上总会说的,走吧。”说着,便带着雨烟沿着回廊自习武台离开了。
习武台上剩下汀然,迟城,冷泽宣三人,面面相觑,无甚可谈,多少有些尴尬。迟城便觉得气氛古怪,心下总觉得自己此刻是多余的,又不想汀然为难,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去找找雨烟妹妹,看看她扇子上的功夫长进没有。茶爷爷交代的事情我可不能怠慢。”说着便随手打开扇子装作无意的扇着,然后迈着似乎轻快的步子也向回廊走去了。
你道迟城真的去找雨烟,实则在习武台视线不及之处,他早就转角去里间了。迟城自嘲地笑笑,自己的谎言编的那么拙劣,遂无奈的摇摇头。雨烟用扇的门道和自己用扇的招式全然不同,何谈指点之说,茶老当初所言的请教也不过是说些用扇心得,如今学习半个月了,更谈不上自己去指点。但他知道他只能这么说,雨烟和少棋,汀然和冷泽宣,大家的关系似乎都已经心知肚明了,自己夹在中间反倒不好。
且说迟城离去后,汀然转身将手臂扶在观景台的栏柱上,也不看泽宣,只是低着头道:“我很想告诉他,但不知为什么,我又很怕告诉他。”
冷泽宣上前轻揽住她,安慰着:“他会理解的,会明白的。不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汀然扭过头看眼冷泽宣,便又转过去看着眼前的山林,心中却不知为何,并未应冷泽宣此话而舒怀些,反倒是更加无法释然。遂便不再说什么。
时至夜间,茶老像往常一样将大家聚在“辋川客居”准备一同进餐,众人皆知茶老是欲提晨起时所言之事,遂都早早地坐等着,未如平日般在庄中闲逛。
欲知茶老所言之事为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