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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旅人
书名：各自远扬 作者：夏天的卡农 更新时间：2016-12-12 23:02 字数：1770
初雪在这一年来的特别早。
肉眼几乎难见的雪花，争先恐后地落下，然后无可奈何地瞬间消逝，无影无踪。天空阴沉着，让周围的一切都披上阴沉的外衣。
工程获得了不错的成果，忙里偷闲的我宅在家中，盯着那本TerryPratchett的《碟形世界》之《时间坟墓》大发其呆，精神像春天迫不及待想要挣脱植株的蒲公英种子一般，向着不知名的空间中游离飞舞出去。
每年新年，都要回故乡给母亲扫墓，即将到来的元旦却让我忐忑。我会坦承将藤木澈送回日本的事实，此时在那一个世界的她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尽管大多数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只是此时此刻，即便坐在暖气旁，我仍然被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寒意弄得瑟瑟发抖，不免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来。
幻想着明媚的春天，多少让我舒服些。春天，也许我可以抽出时间去看看藤木澈，只是，要怎样开口去问地址呢？
夏海。
夏海走了有多久？杳无音讯。仿佛属于他的那一场剧目已经结束，聚光灯已经熄灭，帷幕也已经关闭，所有的期待也都戛然而止。
夏海。这个名字让我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顷刻间感觉时间充满了让人无法负担的重量，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胡思乱想着，睡意渐渐袭来，隐约听见敲门声。今天是周末，紫苏一家会来。由于工作忙碌，紫苏一直负责替我采买生活用品和食品，一周一次，基本没有间断过。父母过世后，她只是用行动向我证明，我还有她、有玉儿、有张琦。玉儿，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安慰，我想象着今天这样的天气，她应该会戴上那顶我特意为她挑选的挂着两个毛绒球球的漂亮的小帽子了，我一定要在她粉嫩的脸蛋儿上狠狠地亲上一口。
我挣扎着睁开眼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一阵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雪片迎面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像变魔术一样，藤木夏海就站在门外，旁边放着一个硕大的旅行箱。
我有几秒钟，大脑一片空白。
卡其色的棉衣，肩膀上有雪花融化的水迹，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很短，露出红红的耳朵和红红的脸颊，眼睛闪亮如星。夏海站在离我只有不足五十公分的距离上，周身上下带着旅人的气息。
过了最初的几秒钟，又过了几分钟，时间幻化成无数隐形的钟表，在我耳边不停地旋转，我听见清楚的滴答声。只是我的大脑仍然不能正常地思考，连带身体也无法正常地做出反应。
“你从……哪儿来？箱子里？”我听见自己模糊的声音，一紧张就胡言乱语的毛病始终没有改掉。
他没有回答。
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的眼睛，内心深处渐渐升腾起久远的熟悉的暖流。如果可以，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我此时此刻的感受，余生。当他向我迈步走来，紧紧将我抱在怀里的一瞬间，大门在风力的作用下猛地关紧。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我心里明白，有一种联系，已经被彻底改变。
“对不起，我很想你。”夏海在我耳边悄声说。
连续三天，夏海一直在昏睡。那样子，似乎失去睡眠很久之后又意外找回，抱在怀中始终不肯放手。
米水未进的第四天，毫无预兆地，夏海开始发起高烧来。我慌乱异常，在家中天翻地覆地找退烧药，结果全部是过期的，只好冒着大雪去药店买回来。
想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幸好，退烧药在第五天的夜里发挥了作用。持续了很久的阴天，在周五的早上终于云开雾散，阳光温暖地从窗子洒进来。整整一个星期，再次苏醒过来的夏海，嘴唇干裂，两颊无情地凹陷下去。
依靠在床上，夏海看着我的脸，用手指轻轻划过我的眼睛。
连续一周的睡眠不足，我的样子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紫苏来过，给病人熬了粥。我们谁也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论。
“听说申请了留学，在这边的学校里进修一年，病好了应该就会回学校报道。”我有点儿心虚地解释，这种情绪让我懊恼不已。
紫苏含糊地应了一声。
只有两个人彼此相对，夏海似乎不像我这样尴尬。他自小就安静，我也不是话多的人，交谈甚少，留下大片空白，既无语言也无动作，我无望地看着这一大片人为造成的虚空，无可奈何地叹气。
只是他看起来，却是那么悠然自得。
“我记得这个。”那天他指着阳台上的一盆君子兰说。
我笑着点点头，那盆植物跟着我们太长时间，几乎比我的年龄还要大些，它有着不可思议的顽强生命力。很久以前，当铅灰色布满整个冬天的时候，只有它绽放美丽的红色花朵，让人充满希望夏海记得。我希望他只选择记住那些有色彩并且快乐的事。
临走前的一天，我问要不要开车送他去学校，他回绝了。
“以后应该是我来问你。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这样回答。有点迟疑地慢慢靠近我，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这之后的好几天，前额上仍然残留着那个吻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