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两个月,对于在学校关了四个多月,课业繁重的学生来说,就好比放出笼子的小鸟,有了一番施展拳脚的天地,恨不得将这两个月再延长一些,但是姜御宇却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惶惶不安的心,让他恨不得把三天用一天来过。
青果母女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天,他驾着车开往医院,唯恐母亲的怨恨和不甘会波及到青果他们。仿佛是验证了他的不安,等他到了医院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已经人去镂空。问了主治医生和护士,医生也不知道,说是交了剩余的费用,就办理了出院的手续。
姜御宇犹豫着,最终还是拨通了青果的电话,却总是关机。他找遍了青果任何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去了人民路找倾国。倾国的邻居告诉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这里有人出入了。
紧接着,他又去了余文华在A市的住所,说实话,他还没有做好和青果见面的准备,但是越来越不安的心,让他越发的紧迫。急急的在巷子口停了车,顾不得停好车位,姜御宇飞奔到那个仅来过一次的平房。
曾经窗明几净的平房,门窗紧闭着,在阳光下,沙粒般大小的尘埃闪烁着金色的微光。院落里的葡萄藤萎靡着,叶子已经泛黄,处处透露出失去主人打理的落寞。
原来,在偌大的一个世界中,人与人的相遇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一个人真的可以说消失,就再也不出现了么?消失的静默无声,消失的全无痕迹。
那么,他和青果的羁绊,又要靠什么来维系?
直到这一刻,姜御宇才发现,他对青果的认知,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全面和透彻。除了父母和姐姐,她究竟还有哪些人际关系网?除了A市,她们又即将去到哪里?依靠哪些人?这一些,他竟然什么都不了解。就好比青果此时,出了校门,出了A市的住所,他就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一般。
姜御宇颓然走进家门,心空落落得像是灌着风,空洞得可怕。
“御宇,你去哪里了?”顾明霞端坐在沙发里,脸色有点阴沉,“你又去见她们了对不对?”
“妈,你有没有对她们做什么?”
“做什么?我只是把她们欠我们家的钱要回来而已,欠钱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妈,你在这个时候就把钱要回来,她们怎么治病,怎么生活?”如此看来,青果他们是被迫离开了医院,姜御宇的手掌不由地捏紧。
“哼,姜御宇,你姓姜,是我顾明霞的儿子,是你死去的哥哥全力从大火中扯出来的弟弟,你有什么权利去关心她们?你以为,她们家单单欠的是我们家的钱吗?她们欠我们家的是一条人命!你哥哥怎么能就这样白死!”顾明霞嗖地站起生,声嘶力竭地吼道。姜御宇一天不见人影,回来开口闭口都是她们母女,顾明霞的隐忍终于到了极限。
“妈,青果的爸爸是青果的爸爸,青果是青果,你不能迁怒与他们。”虽然,曾经矛盾过,但是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名叫青果的女孩。
“说白了,你就是放心不下那个贱人!”顾明霞的脸开始扭曲,姜御宇从来没有看到一向开朗端庄的母亲竟然也会有这样出口成“脏”的时候,“我打听过了,正是因为要给那个贱人看病,他的爸爸才会绑架继而害死我的御阳的!她也是凶手!而你,也是凶手之一!”
姜御宇只觉得五脏六腑变成了冰凌,血液迅速凝结成冰,就连全身的毛细孔都吱吱地冒着冷气,瞬间僵直不动了。他的眼睛空洞,弥漫着惊慌失措,就像是掉进了异时空。
“明霞!”一声大喝,阻止了顾明霞往下的话,姜仲民从门外走了进来,“御宇,你先回房间吧,你妈他只是难过,你不要多想。”
姜仲民看着姜御宇像是僵尸一般,缓慢地移动着的僵硬躯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拥紧身旁浑身颤抖,极力隐忍眼泪的顾明霞。
“我不是故意的。”埋首在姜仲民的怀里,顾明霞呜咽得开口,“我只是想到了御阳……”
“我知道,我知道……”姜仲民喃喃着,一边拍抚着顾明霞,安抚着她的情绪,眼睛却看向走廊尽头消失的身影。御宇这个孩子,大概真的是陷进去无法自拔了吧!
一切的一切,从十二年前开始,就改变了味道!十二年前的案件,曾经带给了他们这个家庭深沉的痛,十二年后的今天,揭开的事实,让仇恨繁衍出更深的痛!
姜御宇一头栽进床里,脑海中始终回荡着母亲的声音:我打听过了,她爸爸就是为了给她治病,才会去参与绑架案的。而你也是凶手之一。
而你也是凶手之一!你是害死你哥哥的凶手之一!……这句话不断地在姜御宇脑海中回旋着,甚至他觉得,连天花板上空也隐约地传来这样的声音。姜御宇的眼神已经涣散,仿佛被一团漆黑的烟幕充斥。就像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就是因为父母给哥哥买了礼物,孩子气的他负起,故意远离接送的家人,结果被绑匪迷晕,哥哥为了救他,也被绑匪绑架了。即使到了最后,哥哥仍然拼尽全力地保护自己,帮助自己钻出了窗户逃生,而他却最终丧身祸害,被浓密的黑烟和大火吞噬。
他永远忘不了,去殡仪馆领哥哥尸体的那一天,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口口声声说着,这样面目前非的焦尸绝对不是她粉雕玉琢的御阳,他的孩子只是贪玩躲起来了!他没有见过哥哥的遗体,父亲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只是就连一向稳重的父亲,也忍不住青筋暴起。母亲说得没有错,害死哥哥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姜御宇用被子捂住脑袋,阻隔耳朵边的噪音,视线所及,一下子变得黑暗起来,一如当初仓库里堆砌满杂物的狭小空间。姜御宇身上冷汗涔涔,周围的墙壁已看得见的速度向他围拢过来,叫嚣着要把他碾压成粉末。
只要挥开被子,只要打开窗户前的窗帘,或者只要动一下手指,按下床头的电灯开关,房间里就可以重新被照亮,但是,他没有力气了!
黑暗中,哥哥的声音带着稚气,甜甜的唤着他,伴随着青果身上若有若无的樱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