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或许转身再也就不到了,而有些人也许会纠缠一生。
那天之后,父亲在听到我说要做兼职后便替我找到了一份在餐馆打工的活。
我听了之后,便应了下来。因为我知道,外地人在A市打工并不容易。有了父亲这层关系网,我起码可以做得舒服些。
果不其然,少了那些责骂与刁难,做起来也挺不错的。 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没想到却在一个小巷子里看到了陈飞。而那时的陈飞,一点也不好。
他抱着头,整个身体呈现一种蜷缩的姿态。不言不语,任站着的三个人拳打脚踢。我看见这一幕,只好学着电视里那些人叫喊道,“警察,警察来了。”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那三个人听到。
然后真如电视上所演的那样,三个人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三人离去之后,我听到陈飞自嘲的声,“难得警察来得这么及时。难道我转运了?”
我急速地跑过去扶起陈飞,“你怎么样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竟然是你?”也幸亏那些人胆子够大,在路灯旁的小巷子打的他,否则我还真的发现不了他们。
我看着他早已被打得青紫的脸,只是着急的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还下手这么狠?”
他看看我,眼里有那么一丝深沉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但是他只是笑着看了看我,不说话。
“真是没想到啊,竟然会在这么个狼狈的时候遇见你。”陈飞想再次笑时,却不小心牵动了嘴上的伤口,“厮”一声叫了起来。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技巧。
本来准备鄙视他的我,在听到他的一生叫喊后还是决定放过他。
扶起他,“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陈飞摇摇头,“不用去医院,你扶着我去一个小诊所吧。”我刚准备反驳,他接着说道,“那里有我相熟识的医生。”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按照他说的路,带着他来到了一家诊所。
确实够小,五十多平米的一间小屋,里面就放着两张桌子,一张病床,靠墙的地方也只歪歪斜斜的摆着两三张凳子。诊所的那扇门,哆嗦着似要掉下来。
我刚一推开门,就听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声音沉沉地说道,“又被打了?快躺下来让我看看吧。”
坐在桌边的,是穿着一件白大褂,带着一副金色镜框的男子。光滑的皮肤看不出年龄,转过头看向陈飞时藏不住的戏谑的眼神。
“咦,今天竟然有人送你过来?呵呵,运气不错。”
“好了,你扶着陈飞睡到那床上去吧。”说完指了指那张…病床。
我慢慢地扶着他到了病床上,医生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手里拿着消毒的酒精和一些外用药,我不懂,只好任医生在那里摆弄陈飞。而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只见医生戳了戳他的脸,我看见他咬紧了牙齿却没有叫出声来。“啧啧,这回这几个人下手可真狠,竟然打脸。”
…我无语地看着这男子,这医生,真的靠谱么?
可当他翻开陈飞的衣服时,我才发现他的脸其实还算伤的轻的。
他的背上一大块一大块的青色紫色纠结在一起,靠近肩上的部分还肿了起来。好多地方,实在是惨不忍睹。
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什么不还手?”
医生轻哼一声,不等陈飞开口就对我说道,“有些东西是为了逃避。”
陈飞刚准备开口,听到这句话瞬地沉默了。
而那医生继续说道,“可是逃避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于是我也沉默了。
可是医生还在继续。“我说陈飞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幼稚的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陈飞抬起头,青紫肿起的脸。歉意的看着我笑了笑,与第一天见到他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像。原来,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快乐啊。
陈飞伸出了手,抓住了医生的袖口,“叔。”
于是医生暴躁了,“叔,叔你妹啊,说了多少遍了老子只大你十几岁而已不准喊我叔叔~!不就是比你多个辈分么,喊我哥,喊我表哥不行么?非要把我叫的那么老?陈飞你这死小孩你是有多可恶?”
于是冷酷医生瞬间变身成为啰嗦大叔。
还是个计较年龄的大叔。
我看着眼前满身是伤的陈飞,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地多了一句嘴,“医生你看是不是该先把陈飞的伤给治好了在纠结叫法的问题?”
虽然弄不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可是目前除了陈飞的伤我什么都不愿去理会。
我成功的看见了医生黑沉的脸以及陈飞眯起来的眼睛。
加上那张被打伤的脸,真是,滑稽啊。
“哼,有一天被打死了才好。”医生虽然不情愿的哼哼,手里却开始仔细地治疗起了陈飞身上的伤。
“唉,我说陈飞你能不能安分一段时间,你明知道我这小诊所没啥生意还隔几天就跑过来免费治疗,总有一天我的诊所会因为入不敷出而倒闭的。”
“我看除了我也没人敢来你这里治疗吧。”陈飞立刻反驳他。
“谁说的,各种美女天天哭喊着要来我这里让我给他们诊治,那场面你只是恰巧没看见罢了。”
“嘁,你就吹吧你。我说沈迟一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怎么没出息了?我好歹是自力更生自给自足自己当老板。你看看你,老是遍体鳞伤地跑到我这里来蹭药你好意思啊你。也没说对你表哥我好一点。”
“你的药我稀罕蹭啊。要不是怕老爸发觉我会来你这?再说了,这年头,都蹭饭去了谁还蹭药啊。”
“你你你,你这死孩子完全不讲良心。老子免费给你看病让你蹭药你还说这种风凉话。有本事下回你别来了。”
“唉嗨,你每次都这样跟我说,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啊?”
然后我听到了陈飞的一阵哀嚎。“啊啊啊,沈迟一你个混蛋,你能不能轻点?我是病患,病患你懂么?”
“陈飞我看你挺精神的哪里像是病患了?”
“你这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陈飞咬牙道。
“有这么说自己叔的吗?没大没小了。”
“你这会承认自己是叔了?”
我…
我揉了揉脑袋,看了会点,十点了。回去晚了父亲该着急了。
于是我万分无奈地打断了他两的话,“那个陈飞,时间不早了。我得回亲戚家了。你能够这样斗嘴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啊,”陈飞挠挠头,“真是不好意思,每次见到他我都习惯性的跟他斗嘴了。今天谢谢你了,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然后看向医生,“叔,帮我送送我朋友吧。”
“行,那陈飞你先躺会,我等会来。”这医生这时竟然收起了之前的痞痞的样子,脱下白大褂欲送我。
我连忙制止,“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认得路的。”
医生笑笑,“陈飞是我侄子,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既然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送送也是理所当然的。走吧。”说着便拉着我出了门。
“唉,陶浩。”陈飞在我抬腿时叫住了我。我转过头时,看见他满脸真挚地看着我,“谢谢你。”
我回之以微笑,“既然是朋友,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灯光下,我忽然看不清陈飞的表情。
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出了门。
一路上,医生絮絮叨叨,又变身成为了唠叨大叔。
那么多话,我早已经记不清了。只有那么一句,我直到现在才记得,或许还会记得一辈子。
“陈飞这孩子,太苦了。”
太苦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抽着一支烟。
烟雾从他的嘴里飘出来,随着那句话。
恍恍惚惚的,我看不见医生脸上的情绪。
只是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夹杂着无奈,同情,怜惜,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惆怅。
还是太小了吧,那么多的情绪我是不懂得的。
多年以后,经历了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人情世故。终是明白,医生那时的情绪,该是何种模样。
后来几年,认识了苏晓。
她说,我们每个人的青春都是暗伤连城。
于是我悟了。
确实如此啊。
陈飞,还有苏晓,甚至夏琪,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可是你不会知道他们的背后=有着何等悲伤的故事。
甚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