芣苢讷讷的接过,于綦惬之的话自是充耳未闻,只见着他张合完了嘴,又取了银箸连续夹来那些做工精致的小食,双唇继续张合着:“这是合和如意桃花酥,入口即化,回味无穷。还有还有,水晶糕,菊花饼,蟹黄包……”
芣苢瞅着布菜布得忘乎所以,媚眼媚得眼尾抽筋的綦惬之,寒毛一束一束的侵袭了她稚嫩且脆弱的心灵。
相比这厢热情且忙碌的綦惬之,那厢綦乔之温和甜雅的与薄言介绍小食的特色之处,分别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薄言想是未留意到芣苢的窘迫,只管微微一笑颇显坐怀不乱,提起银箸老神淡淡的取来綦乔之介绍的美食送入口里品尝,再予以褒奖一番。
诚然,芣苢抑郁了,难道仅仅三面之缘,薄言的魂便叫这乔之姑娘给勾走了?甚至连她都不再理会了?
狐媚子,真真是赤裸裸的狐媚子!
“这些菜均是本少叮嘱精心挑选的,怎得不合福苢妹子的味口?”綦惬之终于不再布菜,媚眼一滞咬着银箸别提有多少委屈。
芣苢扇动了睫毛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怎会呢,见綦公子布菜布得欢,不忍打搅,呵呵,不忍打搅。”
“那便好那便好,且尝一尝这相恨见晚一见倾心羹,可是在下亲自烹制的。”綦惬之指着方才将舀的汤羹,甜甜的腻了句。
芣苢腻腻地抚一抚胳膊肘,眼风扫过薄言底声与綦乔之说了句,綦乔之咯咯笑得甚欢,伸手夹了那蟹黄包布给薄言,薄言也不推辞,直接了当的送入口中。
至此,芣苢酸意翻滚的甚是汹涌,碍于对方是主已方为客,强捺捺的松开拳头。端了那碗什么羹囫囵灌入喉间,完后抬眼与綦惬之一笑,道:“綦公子好手艺。”
綦惬之眼尾弯弯地笑得极是兴奋,忙不迭又给芣苢添上一碗:“难得福苢妹子欢喜,便多尝些。”
那厢,薄言凉凉地瞥完芣苢,听綦乔之在旁叨念着水晶糕的美味,就搁在近前的水晶糕顺手稍了一块给綦乔之。
仅一顿微乎其微的早膳,便吃得芣苢醋海翻滚甚是嫉妒。这綦家兄妹倒也默契,一左一右的便将她与薄言占为已有占得不亦乐乎,而那薄言也不回绝回绝。
想起清晨适才亲过她的小嘴,这厢却与别的女子相聊甚欢,芣苢满心委屈的嘟了句:臭薄言,可恶,真真可恶之极。
所谓眼不见为净,是以,芣苢以昨夜睡得不甚稳当现下困乏的理由拒绝了綦乔之膳后游湖之邀,于桃色柳依园内,尽情挥打着柳枝当是泄气:“臭薄言,既挡不住狐媚子的勾搭,何以要来亲小道的嘴,色狼坯子,真真是色狼坯子。望天尊佑你,今后末要再搭理小道,不然,哼!”伴着“哼”声,手中的一条被去了叶的祼枝“啪”得抽上那饱受催残已是累累沧桑的柳树,带下绿叶飞舞了五六瓣。
“不然,如何?”
“不然抽去他的筋当鞭藤使!”耳旁吹来问话,芣苢拧一拧裸枝下意识的应道。才将说完便觉得不对,忙不迭回身将望,却见薄言僵着笑搐着嘴角:“这般狠心,当心将我吓跑了没人带你去兖州的将军铺。”
“哼,你来作啥子,如何不去挽着你家的乔之姑娘游湖去?”自綦乔之出现后芣苢便一直抑着的那口气,经方才一顿辣手催柳后抑着的气总算是顺上来了。可怜还未顺通畅便又梗在喉里不上不下忒是难受。
“见你脸色不甚好,便过来看看。”薄言眉眼一挑,扶了扶额淡声道:“嗯,如此看来,我倒是多虑了。”
“薄言哥哥,我们这就辞了綦公子离开鄄城可好?”芣苢将蓄了泪的眸子盈亮亮的瞅向薄言颇是期许。
薄言才将瞟了一眼心里颇是动容,当下伸出手去欲要将芣苢揽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岂料他这手还未来得及伸出,便被身后一声矫情的呼唤僵住了手。
身后的声音是这般唤的:“福苢妹子,方才听下人说,兰苑馆里新进了一位说书的,听闻这说书的不比其他呆板只说不唱,这厮不仅能说会道,还能演会唱。且金贵的很,每日只说一场,过时不候。正巧这刻正是时候开场,可愿同去?”
芣苢提袖抹去将将溢出眶的泪,探出头去见是綦惬之摇着折扇一派爽朗朗的姿态而来,且笑得十分惬意。无端的,芣苢本欲一口回绝,然觑觑薄言冷凛的眸子,心下以为薄言念着綦乔之的好不愿应她一道辞行。心念电转,竟鬼使神差的改了口:“从未见识过说书的是何等模样,同去也好。”
綦惬之折扇摇得更是欢畅,扇风飘动了额前的刘海一路飘逸着来到芣苢身侧,与薄言咧了嘴笑得与刘海一般飘逸:“方才过来时见舍妹正在园外候着,想来是已准备妥了与薄兄一道游湖,不知薄兄是游湖呢还是游湖呢?”
芣苢眼见薄言眸子愈发冷,竟有丝说错话了般神慌,盈亮的杏目蒙了层抑郁,闷闷的投视地上的石子。心意不在綦惬之身上,也未全心去听他问话的内容。深以为綦惬之这般问法自然是要薄言在游湖与听书之间二者先其一,哪里还会去深思其中投机取巧的玄机。
是以迟迟不闻薄言回话,窃以为他仍惦记着綦乔之而不愿去同她一道听书。心里瞬间吃了味堵得慌,随口嘟哝了声:“薄言哥哥理当是要去的。”此言声响虽不大,却是叫薄言听得分明,脸色嗖得变得铁青铁青的,连着冷凛的眸子也滞了滞,唇角微扬欲作驳叱,却还是作罢。
“即是福苢妹子也这般相劝,薄兄可莫辜负了才是。”綦惬之挑挑掉梢眉,自是春风得意地收起折扇,顺手撩了撩刘海于薄言做一个请的姿势。
薄言回神凛然睨了睨芣苢,就那铁青青的脸色启唇凉凉呶了句:“可是你要我去的,记着莫要后悔得要将我抽筋作藤。”言闭头也不回走得极是干脆。
芣苢默了默,抬头巴巴的瞅着薄言就此离去直至消失在这一色翠绿间,连带着芣苢的琉璃心哧啦啦地碎了一地。
明明是邀他同去,何以结果却变了样?芣苢兀自垂头拼凑着碎得满地的琉璃心,俨然是没有余睱去回味綦惬之方才问话的用意在于邀请还是赶人,只管蓄了泪雾渐渐地润了睫,最后湿了颊。只道是薄言一门心思的要去与綦乔之游湖,适才不理会她的软语相邀。
心中抑着气往上一堵,在綦惬之的大力相邀下果断的走出桃色柳依园。然而临近大门却觉意兴阑珊颇有些悔意,驻了步方要回身,眼风却巧扫见大门外薄言与綦乔之面对而立正说着什么。
薄言背对着她,瞧不见何种表情。却瞧见綦乔之绯红了脸色,抬手正往薄言额上抚去。而薄言也提手往自己的额头伸去,两只手果然如期触在一起,綦乔之娇羞垂下头,却也不缩回手。
看了这一幕,芣苢已是怒火中烧,转身挽上綦惬之的臂弯,高高的斗了句:“惬之哥哥,我欢喜极了那说书的,赶紧的莫要迟了才好。”
薄言徒身一震,猛得缩回了手,回头正巧赶上芣苢愤怒的眸子以及綦惬之的得意之色。匆匆的对视,薄言亦是愤怒非常,以致于眼睁睁地睨着芣苢挽着綦惬之离去硬是未加阻拦,虽然他心底是想拉住芣苢。
兰苑馆里那位说书的,确实人才。神鬼妖人均叫他演得惟妙惟肖,喜怒哀乐也听他说得绘声绘色,可谓是精彩绝伦。台下众观者无不如山色沮丧,天地亦为之久低昂。
綦惬之为博红颜一笑,不惜掷了重金包揽了隔楼的一间雅间。如此一来隔去了大堂的嘈杂,却也远离了说书的绘声绘色的说唱,耳边空余綦惬之神神叨叨的解说着说书的精彩。
然则芣苢却趣味不兴面子不给地坐于綦惬之对面缄默不语,脑中净是薄言与綦乔之深情对视执汝之手并且黄天厚土信誓旦旦的模样,神情几分呆滞地望着说书之人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很是沉寂。
恍恍忽忽间,耳边神神叨叨的声音一分为二,男声女声并唱双簧。芣苢懒得理会,左右以为不过是綦惬之那只话唠子变着法子宽慰她罢了。便这么恹恹然地瞅着台上说书的嘴形与夸张的动作,将入耳的絮叨合二为一,倒也别生趣妙: 女声:“綦少今日如何得空,也不去奴家楼里坐坐?”
男声:“哟,是留芳妹子啊,不知留芳妹子何时进的门,本少疏忽了。”
女声:“远远的便瞧见了綦少进了兰苑馆,只是綦少心系美人无睱顾及左右罢了。奴家抵不过好奇适才跟来瞧瞧,敲了几声门响也不见应答,綦少可是在怪留芳冒昧?”
男声:“来着是客,何有怪罪之说。快请入坐,这是茅山长青新春的早茶,解渴消乏确是独道。”
女声:“嗯,沁香扑鼻,恭喜綦少又收罗了一茗好茶!咦,这位妹子好生标致,清心淡雅堪比杯中茗品。”
男声:“我綦家未来的少奶奶,留芳妹子瞧着如何?”
“一朵清水出芙蓉,嫩而不涩。到底还是綦少艳福。”
“唉,别人都道我綦惬之年经有为,风流得意,可你留芳妹子还不知道本少的苦?”
“鄄城县谁人不知綦少的风流韵事,别说是其他待字闺中楼里楼外的娇花名魁,就是綦少府中的那位表小姐,呵呵,于奴家之言,綦家少夫人的位置不好坐。”
然则芣苢心神全然不在此地,一句一句的对话若是拆成字符倒也个个辨和得,连在一体却是囫囵一片不思其意。听着听着,芣苢不由觉得好笑,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耳边的絮叨声顿在中场,杂音一清,便闻得说书人斗志昂扬的将桌子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