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领队自信过人,还是太过得意,反而犯了不该犯的错误,若他不盲目的叫手下收起弓箭,哪能给了薄言这天大的良机。
况且薄言这种聪明绝顶之人,良机到手,岂会放过?只见他跪地的弯膝暗中一使力,抱了芣苢就地一滚,下一秒,人便已滚入假山之后。再借假山地势之便,蹬地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虽然逃开方才箭队,但当那领队反映过来时也是几息的时间,他们熟悉皇宫地理,只可见薄言逃匿的方向便可超近路再次追上来。身处皇宫,加之芣苢体质稍一失血便已几近昏迷,前已无去路,后又有追兵,而薄言只有在各宫之间不停跳跃方才暂且躲开追兵。可是,如果跳法,体力哪会不透支呢?真真是绝境啊。
唯今之计是出不了皇宫,怕只有孤注一掷,躲开追兵再说。思绪间,人已逃入一处宫苑。也不知是哪个妃嫔所住,尚且灯火通明,而窗前秀影,尚在挑灯夜读。
眼下,是否能绝境缝生,只看老天的安排了。
想来这宫苑的下人都已不如主人的精神,站岗的内监和宫女各自选了处好地方弯头睡得香甜。
跃入窗户,挑灯夜读的女子倒还算是镇定,并未如薄言预想尖声呼救,只是瞪大了眼以示惊吓地盯视着他。就在薄言以为对方吓傻的时间,那女子竟开口叱道:“大胆刺客……”
好在薄言有所警惕,松开芣苢第一时间冲上欺身捂住女子的嘴,轻言道:“鄙人薄言,无意冒犯,望请娘娘恕罪。”
女子闻言,惊恐的眸子转为诧异。
薄言又道:“鄙人并非歹人,夜闯皇宫实属无奈。只将借贵地稍作歇息便走,绝不连累娘娘。”
女子闻言,几番点头。然而女子的冷静薄言有些有为难,前后态度转变得那个速度更是不敢轻信,于是又道:“你点头的意思是可以救我们?”
女子又点点头,并指了指自己的被薄言捂住的嘴,以示要开口说话。而在此时,屋外听候的官人想来是听到屋里的动静,敲了门询道:“公主?”
如此,薄言不得不放开女子的嘴,下移钳住脖子,以防女子有诈。谁料那女子的双唇一得自由,开口意是温温婉婉叫了声:“薄大哥,我是姮儿。”
这一呼薄言甚是惊讶,仔细将眼前端庄大方的女子与数月前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姐进行一番比较,果真是一模一样,而那称谓与声音,更是如出一辙。
“公主!公主!”就在这一方短暂的迟疑,门外的喊声越发急促且惊慌。
“何事?”姮儿提声问道。
“禀公主,侍卫统领来报,说见有刺客闯入皇宫,在这一带逃匿,公主金贵之体,不容有失,为测安全,特来看看公主是否安然无恙。”内监的声音总是尖细嘹亮,纤柔有力。
姮儿望向薄言与倒在地上的芣苢。芣苢的流血虽有些止住,但鲜红一片染在白玉地砖上总是十分醒目。一面暗示薄言扶芣苢躲入账内,一面取下墙上装饰用的宝剑往自己的臂上一划,顿时血流无注,滴到那处已被染红的白玉地砖上。同时忍着痛意一面用裙裾擦去地上的脚印,一面道:“请他进来查上一查。”
声着内监应声后脚步离去,姮儿又道:“竹笙,你进来。”
竹笙应声进屋,猛然见到一地的血污,以前面色煞白的姮儿,小脸亦跟着煞白煞白。急步上前伏往姮儿:“公主,可是刺客闯来伤了您?刺客呢?刺客在哪?”
这时,内监亦领了侍卫统领进来,也看到了这一幕,也与竹笙同问。
姮儿横眼往侍卫统领处一瞥,那侍卫统领忙下跪请罪:“卑职护主不力,卑职该死。”
见着那侍卫统领严谨与惶恐的模样,姮儿噗嗤笑道:“本宫方才品读了杜工的诗句: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便想知道一舞剑器动四方是何等光景,巧见墙上有剑,便取来一舞,谁知宝剑锋利,不慎伤了自己,切勿大惊小怪。不过,刺客可是抓着了?”
“卑职不才,叫刺客给逃了。如今得淑妃娘娘懿旨,合宫搜寻,望能将功补过。”
“自父皇病倒后,母妃心急则乱,脾性大不如从前。此处宫苑众多,俞统领还是快些去其他地方搜一搜,免得母妃怪罪。”姮儿好言提点,俞统领很是感激涕零的退下了。
俞统领一走,姮儿便已撑不住的摊在地主,靠往竹笙,竹笙一面寻来巾帕替姮儿止血,一面道:“公主好端端的看书就看书呗,还舞什么剑啊,伤着自己心疼得可是奴婢。”
姮儿白了竹笔一眼:“还不快去请太医。”
竹笙这才恍悟般疾疾奔去。
太医很快便来了,替姮儿缚了药做一包扎,又开了一方药方要竹笙拿去太医院煎熬。竹笙领命,并送了太医退下。
“姮儿!”关切的声音充满了慈爱,由外到内响得很是撩人。
姮儿皱了皱眉,担忧得往床上瞄了一瞄,未见有其他破绽,便笑脸迎上去:“母妃。”
不错,此刻来的这些正是淑妃,许是听闻侍卫禀告,得知姮儿受伤,便过来瞧她一瞧。
“睡得正香,听俞统领来报,说你舞剑伤了自己,母妃可是担心及了,等不了明日,便急着来看你。”淑妃的步伐虽有些急切,但眼窝饱满了无睡意,一身的妆容却是雍容华贵,完全瞧不出是睡得正香被人叫起的样子。然而声音温和却有一股不容人去质疑威严,相较起贞妃温婉大方以德服人,淑妃更具气势,不怒自威。
“谢母妃关心,姮儿只受了点皮外伤,无碍。”姮儿深明淑妃的精明,即使神采萧索,也是笑脸如花,开得十分艳丽。
淑妃环顾一视,最后落在地上的那滩已近凝固的血迹上,提高音量道:“竹笙,你这个奴才怎么当的,公主这半夜三更的,竟然教唆公主起来舞剑,你当真该死。”
“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竹笙吓得花容失色,连连伏地讨饶。
“母妃,姮儿夜读杜工名句,一时心血来潮,竹笙一个小小奴婢,怎敢加以阻止,母妃一向深明大意,还请母妃饶过竹笙。”姮儿说得慢条斯理。
“哼,既然公主替你求情,本宫便念在你自幼伺候公主的份上饶你此事,你需记得,再有下次,本宫绝不姑息。”淑妃声色俱厉,见竹笙伏地拜谢,转了语气又对姮儿说道:“姮儿你也是,不怪母妃严历,凡事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自小伺候你的下人想想,下次别让母妃再担心了。”
“母妃教训的是,姮儿记下了。夜深还劳母妃寝不安,委实姮儿不孝,姮儿恭送母妃回宫歇息。”姮儿欠身行了一礼,言语甚是和顺。
送走淑妃,姮儿方才大呼一气,扶起地上的尚在栗栗发抖的竹笙:“委屈你了。”
竹笙回神道:“公主言重了,没照顾好公主确实是奴婢的过失。不过,公主为何半夜伤了自己,难怪只是被刺客所伤,又怕娘娘牵怒奴婢,故而说是舞剑误伤?”
“刺客不是别人,是薄大哥。”姮儿道。
“薄……薄言?流云山曾救过公主的薄言?”竹笙免不得一派讶然。
“嗯,你去太医院讨些伤药和绷带,多捉几贴药,就说是本公主命你备下的。”姮儿吩咐道。
竹笙领会,临去太医院前,特特嘱了管事的内监,说是公主身体违和,凡事无公主的吩咐,禁止擅自进入内殿,打扰公主休养。
待竹笙走后,姮儿方打开帐帘,就在手触及帐帘之时,忽见账上擦有泥印,许是方才薄言抱芣苢上床时不小心擦上的。姮儿心有所忧,生怕适才已被淑妃查觉,恐怕要尽快送二人出宫了。
撩开帐帘,却见芣苢已然昏迷,而薄言更是体力透支而一头虚汗。
二人方为芣苢褪去外衣,拭去身上的血渍,竹笙亦刚好从太医院处回来。为芣苢包扎好臂伤,竹笙方去宫里的小厨为姮儿与芣苢煎药。
这一夜虽惊险,但总算是得贵人相助,险象还生了。
薄言跪在姮儿面前,诚挚拜道:“多谢公主相救,鄙人不以为报,真是惭愧。”
姮儿忙不迭伸手扶起薄言:“薄大哥何须多礼呢,当日流云山遇难,若非薄大哥及时相救,姮儿又怎么会机会报恩呢。”
薄言自小游惯了江湖,本就不擅礼数,当下也不客气,就桌上的茶盏为自己添满了水喝了起来。这也怪不得他,委实是累坏了他,若是要等着为芣苢喂药,相信他定随意占来一方盘腿作息。
一杯茶下肚,但觉神神恢复不少:“当时不公主身份,得罪之处,鄙人自愧难当。”
“薄大哥如此这般拘谨,倒叫姮儿有些不好意思。薄大哥还是称我为姮儿,或可直呼我为姬姮,如此直呼,方险朋友珍贵。”姬姮言语中旦显一丝女儿羞态,衬得那苍白的小脸回复了一丝血色,红卟卟的很是可爱。
薄言应承道:“既然公主博爱,愿拿鄙人视作朋友,鄙人便冒昧了。”
“姮儿有一问,不知是否唐突了些?”
“你是问我们为何会夜闯皇宫?”
“不是,我是想问,床榻上躺着是否就是贞妃娘娘文国舅的独女,文芣苢,也就是那车前子道姑?”姬恒直言不讳。
薄言点头道:“既然姮儿问起,我也如实回答,她确实是文芣苢,贞妃至亲侄女。如今她受累于戕害皇子一罪当中,我与她今夜前中是为替贞妃找出真凶,洗清冤屈。谁知出师不利,受困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