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芣苢扶在旁边一处馄饨小铺里坐下,见芣苢脸无血色,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张嘴师妹师妹叫唤了半天,却了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师哥,我们手里的银子不多,你先去租两匹马,现下已近秋节,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去邑昌。”
车云子大是不解:“我们赶去邑昌做啥——啊,师妹你出门寻师是假,找那个借口,就是为了支出薄言道友,然后你,你该不会是要去请苟将军出面救伯父吧。要我说,我们叫上薄言道友一起,再花些钱顾几个江湖剑客干脆劫狱算了。”
“我爹爹与娘亲被打入死牢,我必然是要救的,师哥,你是修道之人,世间俗事少理便是了,你只需要用我去邑昌,然后你便去寻师傅吧。”芣苢沉声叱道。
“师妹,你变了,你……”车云子面色尴尬,甚感憋屈。
“对不起师哥。”
“不,不是。贫道不是指你对我说重话,而我你变懂事了,没有以前那么冲动,这是好事,好事!”听到芣苢道歉,车云子又忙不迭安慰,“贫道这就去租马,师妹且吃几个包子休息片刻。”
长安城南往左侧饶半里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马场,来往的江湖侠客都兴在此理租马。车云子曾去过一次,所以还算识得马场的主人。稍加安抚过芣苢便也径自去租马了。
长安城外的那处小屋,自芣苢与车云子走后,姬姮不知留或着不留,结果纠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只得眼睁睁的目送芣苢他们离开。
依在门框上,握着手中的白布,姬姮心中喜忧掺半,却又无比的担心芣苢,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
“她走了!”身后传来的沉闷使得姬姮将心怔了一怔,飞速回身,却见薄言已起身坐在榻沿上,眸光睿智精明,无丝毫混沌之意。
“你……”姬姮委实没有料到薄言这么快就醒转了,只道是他喝得少药效也去得快,更是未曾留意薄语调中之出奇的冷静。只快步来到薄言身边,惊喜之余也不知道薄言额中有无汗丝,就手中握着的白布往薄言额上轻柔擦拭。
薄言拽出了那块白布,也无心理会姬姮的惊诧,展开过目后揣入怀中,道:“姮儿,我送你回皇宫。”
姬姮愣了几愣,道:“薄大哥,送我回皇宫后,你打算如何?”
“苢儿单枪匹马,我去护她一护!”薄言眉棱小股,衬起了眉间的“川”印,显得此言并非一是意气,而是轻过深思熟虑后方才说出口。
只是正因为如此,姬姮才是大大不解:“芣苢妹妹有她师哥一路相护,而且又是去追寻她的师傅青木道人,你大可不必理会。”
“若是真去追寻青木道人,从此离俗修道,我亦无话可说,可是若她去邑昌求救于苟将军,我便不得不担心。”
“她,她信中所写我亦看过,只说对世俗失望,追寻青木道人继续参道。你如何就断言她会去邑昌?”姬姮问道。
薄言走去桌面,伸手抚向那碗下了迷药的水,道:“我们前脚来到后林,苢儿后脚也跟到了,你我所说的话,她定是一字不漏的听了去。明知自己的亲人为了她而豁出性命,她焉能不救?”
“但是,或许芣苢妹妹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觉得更应该为文国舅好好活下去,所以才去追随青木道人呢?毕竟青木道人将她抚养成人,除了文国舅夫妇与贞母妃,青木道人是她唯一的亲人,去追随青木道人也是无可厚非。”姬姮一一说出心中所想,望能说服薄言不要一意孤行。
“你所想不无道理,只是你与苢儿所处不深,自然不了解她。当初她为了要去兖州退婚,留书骗其父说是回无量观禅道,又怕车云子从中劝行阻饶,便支开车云子护你回长安,欲只身一人前去兖州退婚。初得家中出事,为不让我卷入其中,便出言赶我离开她,欲与车云子道长赶回长安救父。而如今的她,又与当初何异?她之所以迷晕我再先又留书说去寻青木道人,只因听得与她有婚约的亲家是个连淑妃都欲攀附的大将军,所以,她定是去邑昌找苟将军去了。”薄言娓娓而道。
姬姮还是有所疑问道:“可是,你一早就知道她心中所想,为何方才不阻止她?”
“只前我不能断定她,假装被迷倒才能知道她的打算,才好暗中助她。”薄言且说且收拾行囊。
姬姮于心不忍,泪溢眶,一把扑向薄言的后背抱住他,哭道:“你,你真的这么在乎她?”
薄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高举了手,几息后方才回神,拍拍姬姮手背算作安慰:“姮儿,你是公主,金贵之体,而我只是莽夫,我……”
“连芣苢妹妹都瞧出了我喜欢你,我为何就假装不知道呢?娶了我,你就是附马,余生就可以飞黄腾达,为什么不娶我?”表白的话一直压在姬姮的心中,她此番出宫,就是希望能向薄言道出心中所想,可是却不该是在这种情况下。
薄言轻柔却十分有力的掰开姬姮的手,回身对姬姮道:“姮儿,方才在后林,你便说,你母妃希望你嫁的是大将军之子,有助她登后,成为一国之母。而我不是我一介鄙人。”
“薄大哥,我可以去求我父皇,我父皇一向痛恨后宫与前朝相互拉结,只要我去求我父皇,他定会成全我们,只要你愿意。薄大哥,你要救的是芣苢妹妹,既然她无性命之忧,你又有何担心呢?何况,何况若她嫁于苟将军之子,也算是圆了文国舅的遗愿,这是两相其美的好事。”姬姮哭道,也算是费尽唇舌了,若薄言还是不愿的话,她再无理由去说服。
“姮儿,你说的很对,但我不对答应你。苢儿已在我心中扎了根,不管她要去嫁给谁,我都没办法将她从心中移除。如果这样我违心娶了你,我就是对不起你。你是一个好姑娘,定会有自己如意的归属,只是那人不是我。”还有一个原因薄言如何也是不能说出口。
姬姮怔怔地看着薄言,甚至是忘记了去流泪:“为了芣苢妹妹,即使单身也不愿娶我?哪怕我的爱不比芣苢少?”
薄言转过身,不忍去看姬姮,然内心却是毅然干脆:“不错。”姬姮助他逃过生死,面对救命恩人,如若他不是他,如他不是别无选择,他定也不会如此绝情。
姬姮施施然又道:“芣苢为了她自己可以三番两次的将你推开,你又何必为了她拒绝我,我堂堂一个公主,爱你的时间不比她短,爱你的心不比她少,我甚至为了你,可以得罪我母妃,可是你为何这么绝情,一丝希望都不给我,哪怕是个谎言也不让我舒坦?”
薄言无言以对,几番思虑后只得道:“姮儿我诚然与你相交,自不愿与谎言相欺。实话告之,我便是那个苟蠡,当初只以小字示人,只因是受青木道人所托护芣苢周全,而我得知她是与我有未婚之人,怕中间会有些误会,便未如实相告。姮儿,若我娶你,那芣苢必然是你母妃的眼中之盯,届时她的生死绝然不能掌握,而我又会为了护住苢,置你于两难之地,你可愿意?”
“我,我……”姬姮一时语塞,盯着薄言的眼睛,脑中回味薄言所言,望能盼出真假。
“姮儿,你救过我,救过苢儿,我们都待你如知已,相信苢儿也是。当是时在流云山相遇,她见你身陷狼口之险,以已之力已奋不顾身相救,那时你们便已结下姐妹之情,你可忍你的妹妹为了你而性命忧关?”薄言晓之以理,他之所以如实相告,实在不愿看到姬姮一气之下恨上芣苢。
好在姬姮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只见她想了又想,方道:“薄大哥,噢,不,苟大哥,我信你,你肯如实相告,我也算欣慰,于你的情我仍存在心中。但我与苢儿亦有撇不开的缘份,我也要回宫,尽自己可能护她一护,当是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你,姮儿。”薄言为之动容。
“你不用谢我,只需记着这里,永远为占了你的位置。”姬姮抚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且说芣苢,与车云子快马加鞭赶去邑昌,已是二十日后的光景了,离秋后问斩尚还有两月,时间不多,所幸也是不少。
大将军府前,络绎不绝,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进进出出非官即富,甚至还有皇宫里公公的装束,难怪连淑妃都不惜下嫁公主去巴结他,可见大官就是大官门庭之旺不比一般啊。相比前来问门的车云子一身破烂,门护却是爱瞅不瞅,最后凶下脸色赶道:“哪来的要饭去,竟然要到将军府了。”
车云子大急:“你这不斯怎么说话的,贫道哪里像是要饭的,去你家主通报一声,就是是青木道人的嫡传弟子亲临,要叫他出门相迎。”
青木道人的名号果然有些响亮,那门护一听,果然直接另眼相看不再怠慢,连道了几声是便进去通传了。
果不其然,苟佑群一听是青木道人的传人,忙不迭整装了衣冠,屏退了一干上门拜访的人,亲自来到门口相迎,请进中堂,香茗热茶奉之。
车云子得了这样一个大礼遇,一扫方才被轻视之气,神清气爽大是受用,忙不迭拉过芣苢给予介绍:“大将军,这位是文国舅之女,文芣苢,也曾受家师教养,于几月前方还的俗。”
芣苢今日的装束不比往日的劲装与道髻头,虽不是珠光宝气的贵气逼人,却胜在柳眉杏唇红齿白,一身小家碧玉的行头衬得清新脱俗甚是雅致。见苟佑群朝她方向望来,便起身莹莹一拜:“伯父安好,请受侄女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