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佑群忙道:“原来是苢儿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扶起芣苢后又细细端详,方道:“好好好,谦逊有礼,淑良贤德,文老弟给老夫调教出来了一个好儿媳,是我苟家之幸。”
闻此闻,芣苢忙不迭又跪道:“侄女此事前来,是为求伯父出面向皇上讨份人情,我姑母遭奸人所害,会罪文家,爹爹为了我能活命,不惜舍命含冤招认,如今与娘亲一起正压入死牢,秋后问斩,还请伯爷出面救救我爹爹。”
苟佑群听后脸色犯难,一面扶起芣苢,一面道:“苢儿,并非老夫不愿,一来老夫远驻兖州,无召不得还朝,二来当初文家蒙难,老夫曾在凑章之中提醒此事,被皇上驳回,皇上批驳,此乃皇亲家事,外臣不得过问,老夫,唉,亦是无奈啊。”
芣苢顿然急道:“可是,可是你是大将军,位高权重……”
“苢儿你有所不知,皇上最见不得就是有人仗着权位,去干预甚至左右皇家之事,我如此一提已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皇上未曾问责于老夫,已是天大的隆恩,老夫如何还能再凑请二次呢。”苟佑群所言却是情理之中,车云子听得频频点头,只是芣苢却不甚理解。
芣苢欲哭无泪,正欲再次下跪相求,却被内堂冲出一人一言呛住:“老爷,她是朝廷要犯,日前刘公公已带来皇上密令,一旦文芣苢来寻,立即拿住压入长安,你却在处顾念旧情,为维护文家,你难道不顾我们苟家上下,亦要欺君吗?”
芣苢怔忡的盯着后堂冲出来的那名妇人,年纪与陈青莲不相上下,然而气势汹汹的瞪着她全然没有慈母的半丝柔情,愣是瞪得芣苢心生寒颤,而更为之寒颤的却是妇人口中的那一席话。
此番车云子更是受惊不小,已是瞠目结舌支吾着问道:“你,你说,说什么,什,什么密令?”
芣苢目瞪口呆的瞅着苟佑群,满目惊疑:“皇上已张榜,秋后处斩爹爹与娘娘,却不问罪与我,难道是假的?”顿了顿转首问向车云子:“师哥,那张榜文,你可见有廷尉的落印?”
车云子想了想猛然摇头。芣苢面色煞白:“假的,难道榜文是假的。皇上一面发放假的榜文恕我罪,一面又发密令来兖州,只为引我前来自投罗网!”
“唉,苢儿啊,你莫怪你伯父无情,这皇上的心思咱们怎么猜得过来,你伯父有圣旨在手,也是没办法啊。你也莫要做出这可怜相驳你伯父的同情了,这欺君之罪咱们可担当不起啊……”
“够了,还不回内堂去。”妇人还未说完,苟佑群便已忿然怒叱。
然后妇人却是比苟佑群更是凶上几分:“哼,你顾着与文家的情宜做不出来的事便由我来做。”
苟佑群指手怒道:“你敢!”
“皇上密旨在此,有何不敢!”妇人从袖袋中拿出明黄的密旨,压得苟佑群无话呆说,显然是有备而来。“来人,将犯人压入将军府的地牢,明日移压长安。”
“夫人,那地牢是用来关压重犯的,你,你怎如此狠心。”苟佑群怒目底叱。
“她是犯人,是犯人不压在地牢,难道压在厢房吗?若是跑了,你如何像皇上交差,你脑袋保不住不要紧,但苟家上下几十口人,你忍心都跟着你一起掉脑袋吗?”
一席话如钢珠如铁蛋,一颗颗滚下来愣是压得苟佑群口不能言,嘴不能还,最好只得气闷的干瞪着妇人。
妇人得意非常,挥挥手叫人带走芣苢,临出中堂前,苟佑群出言喝道:“慢着!”
压着芣苢与车云子的士兵依言顿住,只听苟佑群道:“苢儿,我对不住文家的信任,我……”
芣苢惨淡一笑:“天要亡我文家,伯父无需自责。”
芣苢本就箭伤未愈,又因连日奔波,能安全到达邑昌只因心中那股信念在支撑。如果信念瞬间崩塌,如山崩土裂那般干脆得另人绝望,绝情的芣苢连夜高烧不退。
牢狱之中无药可治,车云子又与芣苢分开关压,眼看着芣苢昏昏沉沉心急不矣,连呼带喊却只唤来妇人的一声警告与两床绵被,芣苢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听完那狱卒传话后终于陷入了彻底昏迷。昏迷前,只记得那话是这样警告的:“夫人有令,不要以病痛博人同情而妄想趁机逃走,此次不予追究,下不为例。”以来车云子歇斯里底的叫喊。
只觉周身处在火炉里烫热难熬,芣苢四处张扬的臂膀,企图拨开这炙热的火炉,可是除了入手的只是轻袅袅的热气外一无所获。
“热,热……”芣苢操着干涩的喉咙勉力发出这两个字已经是个极限。
不知是上天怜她身世,只觉一股冰凉沉处额际,稍稍退去炙热的温度。幽幽睁开双眼,所见之前一片雾蒙蒙瞧不真切,勉强抬起绵软无力的手欲挥去眼前的蒙蒙浓雾,却是力不从心,只提到半处便无力垂下,幸叫人握在手中,不至落在某处。
眼睑无力抬了力,又重重的合上粘在一起,合上之前那握手的人也只落得半个黑影,又陷入无边无际的昏迷。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拢在周边的炙热虽不大好,却也稍稍缓解。只是觉得那光线甚是刺目。欲抬手来遮挡刺止的强光,才觉靠榻外的那只手仍被人拽在手心里,拽得是那样的紧,那样的用力。
睡眸望去,却见一人伏在榻边睡着了。那一惯的纯白长袍染了灰尘卟卟,那熟悉不过的侧脸,那叫她红鸾星的眉目。此刻再见,芣苢心中不该做何感想,原来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真的可以见到想念的人。也算是上天对她红颜薄命的一些补偿。
腾起另一只自由的手,缓缓抚上那紧锁的眉。许是这一抚惊醒了不曾深睡的薄言,但见薄言猝然抬头并叫了声:“苢儿。”
这脱口而出的一唤,更是甜甜地腻在了芣苢的心中,若不是深深念着她,这一声也不会唤得如此急切,如此忘我。
待薄言双目的焦点集在芣苢身上,方柔下脸色道:“苢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两夜,急死我了。”
“死到临头,还能见一见我的薄言哥哥,真好。”芣苢勉力一笑,没有血色的唇映得脸色更是苍白,连着那笑也是苍凉而无力。
“傻苢儿,尽说些糊话,你怎会死呢,只是高烧而矣,退下便没事了。”薄言将芣苢的手握在嘴边亲了又亲,似经历了某个生离死别后重逢的欣喜若狂。这叫芣苢有些无所是从,不知该不该如薄言那般,放开心怀去狂喜一番。
甜甜腻腻的一派发自内心的喜悦,芣苢蓦地想到了什么,伸手拧自己的脸颊,这下意识的出手竟疼得她咧嘴倒吸一口凉气,惊得霍然起身,转手抱住薄言,悲喜交夹:“薄言哥哥,真的是你,原来不是回光反照,也不是做梦,真的是你。”
扑在薄言的怀里,尽情讨取那一点温暖,薄言亦是紧紧的揽过芣苢的双肩,那股力道好似只盼着要将芣苢揉入他心里去:“下次,下次不能再对我不告而别。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要曾相过我一人的孤独?”
直到芣苢直囔着喘不过气来方才作罢。芣苢抬起身子,一翻欣喜也使的她冷静些许:“我明明是在将军府里的地牢里,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师哥呢,他可好?”
说话此,薄言尚存一心愧疚:“车云子道长更在卧房里休息,你昏迷后他不眠不休的督促着邑昌城里的大夫,不容他们有一丝懈怠。直到你有些起色方才回房睡去了。”顿了顿,薄言缓声道,“你留书出走,我便猜得你可以来寻苟将军,你丢开我,可是想好了要嫁给苟蠡那个混蛋,以此来求苟将军出面救你爹娘?”
“我,我……”芣苢被戳中要害,垂头答不出话来。一切似乎这么突然,谁能料到薄言竟然知她至此呢,且神通广大似一切难不倒他。如此,芣苢又该如何应答呢,不管怎么回,都是诡辩与敷衍。
“你可知,这苟蠡长的何等模样,是美是丑,是孺子还是莽汉?”
“我,我别无选择,爹爹秋后问斩,姑母的案子又容不得我们查,除了此法,我再想不出其他法子来救他们。”
“可是你的意图早被人窥视,你不仅救不出你爹娘,反正自投罗网,再无翻案的机会。”薄言不是苛责芣苢,只是对她的作法不甚苟同,一想起芣苢丢开她要去投入别人的怀抱,心里不由的就醋海翻腾,即便那人是他自己。
“我偷听到你与姮姐姐的谈话,即使没有人,姮姐姐亦会照顾你,可是我若对爹娘撒手不管,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幸好丢开了你,才不至中了皇上的诡计全军覆没,留你救我与师哥地牢,不然哪里命与你在处呢。”芣苢蓦地一扫郁闷之气,说得轻巧自在。
如此,反倒让薄言愈加愧疚。可是望着芣苢道:“明明是受了青木道从所托要保护好你,却让你受苦。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你便更要护你周全,反倒因为此叫你推开我,或许,我不该喜欢你,如此你还能待我如待你师哥一般没有负担。”薄言颦蹙俊眉,一副郁结难安的样子。
芣苢何时瞅过薄言这般纠结的面孔,只温声宽慰道:“我师哥是修道之人,而我师傅曾经助皇上逃过一劫,皇上对他多少还算敬重,有了这层颜面,我师哥不会有难,倒是你,我怎能忍连累你。姮姐姐说的对,淑妃认定了我是眼中针,必除之而后快,你护得我一时,却护不了我一世。”
薄言嘴巴呶了呶,道:“苢儿,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