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都知道,夜并不安静。就像此时,可可微重的呼吸,她上铺的磨牙声,楼道斜对面卫生间的水声,窗外时重时轻的风声,以及学校院墙外马路上驶过的车辆声,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是的,我失眠了。
在我走过的21年的人生里,头一次实实在在的失眠了。
如果说一周前浅浅的失声痛哭让我就足以心焦难耐的话,今天看到南丰的烂醉如泥则是将我这种焦虑推到了顶峰。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要不然,今天我就狠狠的揍南丰,揍到他醒为止。
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那个经常打不过我的南丰,小时候那个被我欺负了会哭着去告诉我妈妈的南丰。以及后来渐渐出现在武术赛场上的南丰,变得越来越帅的南丰,长的越来越高的南丰,可是今天的他怎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沉沉入睡。梦里头痛欲裂,先是看到南丰被人拿东西打破了脑袋,雪顺着他竖着的头发间隙流下来,他脸上是久违了的戏虐的笑容,又看到后面举着啤酒瓶的浅浅,哦,我温柔的浅浅,居然举着啤酒瓶,对着南丰的脑袋……
一夜的怪梦,终于挣扎着醒来,脑袋有点沉,拉着的窗帘让宿舍里的光线还是很暗。我坐起身来看到枕头边可可留下的字条:知道你心情不好,好好休息休息,昨天的事情,实在对不起。
我轻轻一笑,这个女人,昨天的事情她没多少错的。
摸到手机,打开,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估计是他们中午都没有回来。我爬起来收拾好,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三月底的北江气温已经渐渐回升,学校里路上边那些不粗的小树已经开始抽枝发芽了,运动场上也开始逐渐的热闹了起来。我沿着宿舍门口的路一直往里走,在校园的最里面是学校留着的扩建地,现在还是一片空地,在空地与校园区之间,用一座土石堆起来的假山作为隔断。我挺喜欢那座小假山,总是在很多没有事情可做的午后,静静的坐在那里消磨掉时间,看日落,看云卷,云舒。
我今天的目的地依然是那里,我想在那儿静静的想一想,想一想这段时间,想一想浅浅,想一想南丰,想一想也许我还能有点什么笨办法可以帮助他们。当然,更多的,是我有点内疚,因为昨天给南丰的那狠狠一巴掌,和那句话。这一巴掌,还只是打在了他的脸上,可那句话,肯定是抽到了他的心里,他已经如此脆弱,怎么还能承受呢?我恨自己的鲁莽,与冲动。
太阳已渐渐西落,我的影子被投的远远的投在地上,我就坐在假山顶上最高的地方,所以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影盖过了假山上所有的地方。阳光照在后背上暖暖的,我闭上眼,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心底里却是一种莫来由的苍凉。因为我知道,就连这温暖,不出一个小时,也就没有了。
×××不知道闭了多久的眼睛,我觉得再不睁开,就要睡着了,便摸索着睁眼。这不睁眼不打紧,一睁眼差点将自己吓得从假山上滚下去。怎么刚才我一个人的身影,赫赫然变成了两个。我坐的地方前后都是下坡,这一吓让我着实有点坐不稳,旁边的影子伸出手,扶住了我。
当我扭头看到旁边的身影时,我突然间就热泪盈眶了。
南丰盘着两条腿,坐的七稳八落。看着我流泪,突然间就笑了,不是他很久很久以前的大尾巴狼似的没心没肺的笑容,而是真真切切的让了看了心里发暖的笑容。这一笑,我直接就大嚎了。抱着南丰的胳膊,也不管他那身警服是多么的笔挺,鼻涕眼泪的就一起往上上了。
南丰在一边哼哼轻笑着,望着天上的云朵:“怎么?夏小艾,抽了我一记大耳光,就算是再内疚,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抬起满是鼻涕眼泪的脸,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担心你好不好?你居然还笑我。”
他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袋纸巾,抽了一张递给我:“赶紧擦擦,本来就够没人要的了,就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了更没人要。到时候真没人要了哥儿几个都成家了,可就都嫌弃你了。”
“你们敢?我要没人要,我就挨个儿往你们家里蹭,搅和的你们谁都过不成。哼!”刚刚哭完的我还有些哽咽。
“夏小艾,小小年纪,够狠的啊。小心我们把你绑起来卖钱。”
接下来自是又一番打斗。
打闹够了,我才想起来:“对了,南丰,你们昨天那同学怎么样了?”
“那小子命大啊,我那一瓶子直接就把他脑袋打破了,所以脑袋里也没留什么残留物,缝了几针就出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我有点着急。
“不过得顶着网兜子上一阵子课了。”南丰歪着嘴角笑着,望着蓝天。
“那学校怎么处理呢?”
“我挨批评呗?”
“这么简单?”我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是同一班的事情,加上那哥们儿还算仗义,主动跟老师把事情讲明白了。我也是醉酒。而且他也伤的不重,老师们就罚了我个掏医疗费的处分。不就是掏钱嘛,多大点儿事儿啊。”最后的这句话,特别像很久以前的南丰说的话。
我不说话,看着他,又有了想哭的冲动。“南丰,你终于活了!”
×××那天南丰走的时候,已经是灯火通明了,他要吃我们学校五餐厅的小黄鱼,我就带着他去要了两条,看着他将我给他端来的大小饭盆里的饭菜都吃干净,我才真的放心的。
我执意送他出门,看他从后墙上利落的翻进去后我才进了学校。虽然不再是以往的癫狂张扬,但我知道,他终于开始一点点的恢复了。
我心情大好,走路的步子也是轻快,准备跑回宿舍早点将这个消息跟浅浅分享一下。然而我还没到宿舍的时候,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我的人是安叙,他总是喜欢在我不经意的时候突然横在我面前,就跟炫耀他的身高一样。这次又一样。我对着他浅军绿色的休闲服,翻了个大白眼。后退两步,清了清嗓子:“安叙,都跟你说以后不要当螃蟹了行不行?好歹也算一帅哥,别老把自己往螃蟹的行列里放行不行?”
安叙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头发蓬松的罩在脑袋上,两个鬓角已经很长了,却更加的增添了他的韩星般的气质,我知道班上很多女生背地里都偷偷的说安叙是韩式帅哥,全都是因为这一头头发来的。黑色细框眼镜后面的眼睛依然有神,却透着一股子有点怪异的眼神,嘴微微努着,嘴角有些上扬。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弯下腰,靠我近点,才悠悠开口:“我是帅哥?有那男人帅吗?”
我被他问的有点发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那男人?哪儿来的男人?”
安叙直起身,用手拢了拢额前的刘海:”那个男人是谁?”
我被安叙问的莫名其妙,有点火大:“你问的到底是哪个男人,什么男人啊?莫名其妙!”
说完我就绕开他往回走,却听到他在我身后说:“就那个穿警服,在假山上陪了你一下午的男人。”
我这才听明白安叙说的是谁,我停下脚步,背对着安叙乐开了花,原来这个小子是吃醋了。他吃醋了,居然吃醋了,哈哈哈哈!
我扭过头,换上一副表情,在安叙头顶着三个大问号的表情下一步一摇的走到他面前:“呦!你说他啊。唉!我没跟你说过吗?就我说的,警官大学那,追了我快三年的那个男生啊,我就是喜欢不起来,可人家就是不行。怎么样?帅吧?有犯吧?瞧人那壮实,再瞧瞧你,啧啧啧……这小细胳膊细腿的。“我一边说,一边还夸张的在安叙身边走来走去,同时还不忘了上上下下的把他全身打量一遍。
安叙的脸色先是有点发白,后来就开始发红:“帅又能怎么样?帅又不能当饭吃。““哎呀,说的对啊。帅哥安叙啊,帅能怎呢样,帅又不能当饭吃。“说完我又是一阵大笑,还不忘故意眨巴着眼睛看着安叙。
也不知道安叙是被我的话给说毛了,还是我眨巴的眼神把他给看毛了。扔下一句:“我不和你说了,无聊!“就忽忽的走了。留下我在后面歪着脑袋对着他的身影眨巴了好半天的眼睛。
其实,我就差没跳起来。他居然吃醋了!
×××我回到宿舍,首先将南丰他们的事情给又想为昨天的事情道歉的可可讲了一遍,然后很豪迈的告诉她在我和南丰成长的年代里,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没关系的。其实吹牛的时候,我很心虚。但是为了让可可放心,只能如此。效果还算可以,可可总算是没有那么内疚了。
又一次躺倒床上的时候,我发短信将南丰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浅浅。
浅浅回复:“我太高兴了,他终于活了。““嗯,那你的事情呢,怎么样了?““我暂时还不想理他,等我想理他了,再去问明白吧。“我知道浅浅的倔强脾气,便也不再相劝,道过晚安,我们就各自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