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气温变得一天比一天低的时候,安叙终于甩开了他“赖以生存”的双拐,迈着有些诡异的走姿出现在了校园寒冷的空气里。我就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紧不慢的看着他往前走。
灰色的天空,让天地之间透着一份苍茫,更让我心底里多了一份失落。
早晨起床的时候,安叙打来电话要我陪他一起去研究生考试报名现场确认。我第一时间就拒绝了。自从知道安叙报考了他家乡那边学校而并没有报本校的那天起,我的心底里就笼上了一层莫名的悲伤,更多的是失落和委屈。委屈从哪里来,我并不知道,但是我确确实实觉得委屈。于是我无情的拒绝了安叙的无数次邀约,冷漠的回绝了陪他去医院拆石膏的要求。
可此刻,我却在这冷得让人跺脚的空气里,远远的慢慢的跟在他的身后。我更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偷偷的送一个将要远行的人。正在我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的安叙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在惊吓之余看到的是南丰那张缩在毛领子里略带一丝戏虐的笑脸。他朝着安叙的方向看去:“怎么了?吵架了?”
我白他一眼:“才没有嘞。”
“哼!”南丰轻哼一声,并不多言。
“哼什么哼!你知道什么?”我凶巴巴的对着南丰吼一声,转身就走。
“唉唉唉……你别跑啊,再跑就把人给跟丢了。”南丰对我突然来的暴脾气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跟着我快走。
“你才跟丢人了呢。”我继续对南丰凶,脚下走的更快。
可南丰人高腿长,三两步就将我截住:“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
我看着立在前面的南丰,跺跺脚停了下来,只是将脸别到旁边,不理他。我觉得我将该发在安叙身上的委屈,撒在了南丰的身上,心底里略略的有一点点愧疚。
南丰看我这样,嘴角向上翘起,微微一笑:“走吧,陪你散散心。”容不得我说好或者不好,南丰就扭过我的肩膀,推着我往校门方向走去。
“大清早的,你这是带我去哪里啊?这么冷的天。”我晃动着双肩,无力的挣扎着。
“散心啊,散心还挑天气吗?”南丰在我身后继续推着我前行。
“废话,散心不挑天气挑什么?”我继续抗争。
“你才废话呢,散心挑的是心情,干天气什么事。”南丰一句话就将我堵了个无话可说。想想他也说的很有道理,要散心,就得有心可散,不挑心情挑什么,确实也好像不关天气的事情。
那日的我和南丰,除了校门在寒冷的空气里沿着马路一路小跑,直跑到太阳出来,阳光照的后背暖烘烘的。南丰居然鬼使神差的带我来到了一家门脸儿还不小的冰激淋店,这样的天气里,这样的冰激淋店还在开门,可见这生意非同一般。其实我在中学的时候就有在冬天里吃冰激淋的习惯,总觉得站在家乡那茫茫的雪地里举着一支让大家看一眼就想打颤的冰淇淋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我尤其享受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慢条斯理的吃完整只冰激淋的感觉。
然而,长大以后,尤其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北江之后,冬日里的冰淇淋却成了我对曾经轻狂岁月,以及家乡的一种思念。每每心情低沉,每每莫名的难过的时候,我都买支冰激淋来吃。舌尖上的寒冷,很快的就压过了心底里的冰凉。我自己都记不清在来到北江快四年的岁月里,南丰有多少次陪着我站在冷风瑟瑟的街头,举着一直和他的手一起哆嗦的冰激淋。所以,当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把后背对着暖阳照来的玻璃窗时,我从心底里对南丰感激着。
其实我不知道,其实就在我们走后,安叙远远的看着被南丰推走的我,把嘴唇咬的紫红。他在浓雾般凝重的寒冷里站立了很久以后,终于进了研究生报名现场确认的场地。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
很久以后,我终于可以明白那日的安叙,明白他的纠结与痛苦,明白他一直以来的隐忍和无法表达,明白他自始至终对我纯纯粹粹的关心和呵护。但那时的我,却无法看透,无法懂得,只是任由自己心底的委屈一点点的浮了上来,占据了我几乎整个的心灵。这样的情绪,让我无法对着南丰诉说出来,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毫无知觉的回到了宿舍。据可可他们说,我是被南丰像扛着麻袋一样的扛回来的。但是据南丰说,我那天晚上的鼻涕和眼泪毁掉了他最满意的一件冬衣。可是我只记得,我在寒冷的冬夜里,一个人徘徊在寂静的大街上,终于在一个拐角,看到了孤独伫立在寒风里的一棵大树,叶尽枝稀,暗黑的树皮,我靠在那棵大树上,对着狂风嘶嚎。
总之那一日,那一夜,在我并不太长的人生回忆里,想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心头被人扎了一把刀子。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懂得,那时的那种委屈那种痛,叫做依赖和信任,更深一层的名词,叫*。我爱了,只不过我未懂得而已。
我和浅浅还真的是同林的鸟儿。
那日的浅浅,过的并不比我轻松和舒服。
当她等了叶真琪要一起去现场确认的时候,却被叶真琪拽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浅浅,我有事情要和你讲。”
“怎么了?”浅浅微微的笑着,想着这个时候叶真琪还要和她讲什么。
“那个,我没有和你一样报考北京财经……”叶真琪艰难的说着。
“什么?”浅浅的意外还不轻。
“我说……我没有报考北京财经。我报的是江西财经……”叶真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为什么?”浅浅忍住没有将后面的不是说好的吗几个字说出来。
但是不用浅浅讲,叶真琪也明白浅浅的意思。他望着浅浅的双眼,沉默了好久,终于说道:“浅浅,你并不是要去北京,你也并不喜欢北京。你不过是在逃避。”
“你怎么能这样认为?”浅浅有些不解。
“是真的,浅浅,看清你的内心吧。”叶真琪扶了扶眼镜框子,很坚定的说完后又有些心虚一样的将目光沉的更低。
“叶真琪,我去北京,是为了忘记所有,好好的和你在一起。可,你,你这是干什么?”浅浅有一些愤怒。
“浅浅,感谢你给了普通的我这样一个机会。但是浅浅,很多事情不是用来开玩笑的。对不起,我擅作主张了,我知道有人比我更适合陪你一起去北京。”叶真琪的语调越来越低,但是浅浅还是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了。
那场谈话的最后,叶真琪说:好了,就到这里吧。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可以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们只能到此为止了。我爱你,浅浅,你会幸福的。
那天的浅浅是怎么完成后来的一系列报名程序的,她不记得了,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的走回了宿舍,她只记得叶真琪最后那略带抱歉的眼神,以及走远后不时回头看她是放慢的脚步。起初的浅浅,是愤怒的,然而约到后满,浅浅的心底,越是被抱歉给占满了。其实她应该比叶真琪更清楚,他们两个人,说抱歉的因该是谁。
浅浅没有顾上去关心贾意到底有没有报考北京财经,她只顾得照顾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并且努力的为自己的抱歉开解,然而,当她想起叶真琪那抱歉的眼神和表情的时候,她心底里的内疚就更深了,任凭她怎么寻找开解的借口,还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快熄灯的时候贾意突然来了电话:“浅浅?”
浅浅却在此时多了一些莫名的烦躁,她不耐烦的应答着:“怎么了?讲。”
贾意:“白天现场确认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怎么样,顺利吗?”
浅浅:“顺利。”
贾意:“哦,你……”
浅浅:“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贾意:“哦,没事,我就问问你白天顺利不。”
浅浅:“顺利,没事就挂电话了,不要浪费电话费了。”
还没等贾意再说话,浅浅那头就挂线了。贾意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轻叹了口气。他理解浅浅,他同样记得一个多月前,预报名时叶真琪跟他讲的事情。那时候的他还并没有做太多的想法,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听了叶真琪的话也报了北京财经。然而,当他今天见到现场确认的叶真琪时,才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他果然没有和浅浅报一个学校,而且叶真琪还告诉他,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浅浅。话语里隐含的另一层意思,是他已经和浅浅分手了。
浅浅到底喜欢叶真琪有多少,贾意并不知道。浅浅现在还爱他贾意几分,他也并不肯定。这个时候的他,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浅浅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叶真琪,那么这样的结果,她应该怎样承受。贾意试探性的给浅浅打了个电话,但听到电话里浅浅冷冷的声音时,他的心底里也就明白了几分。
却说这边的浅浅,挂断了贾意的电话,突然间想起不久前贾意被推出急诊室的时候如同木乃伊一般的样子,突然间在心底里又生出了一份内疚,这份内疚夹杂着之前对叶真琪的内疚,让浅浅的心底里突然间堵得慌。浅浅呆坐在电脑前,眼底里满是眼泪,她觉得这世界上,此刻最委屈的人其实应该是自己。为什么贾意劈腿了,却还要来护着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仿佛贾意有多么爱自己一样。为什么叶真琪明明那么喜欢自己,却要和自己分开,仿佛她叶浅浅有多薄情一样。看上去两个人都像是被自己伤的有多深,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伤害最深的人是叶浅浅自己。
浅浅想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可是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真的如叶真琪说的一般,她连自己的内心都弄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