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叙回来了。
这像是一桩新闻一样让宿舍里剩下的几个女人交头接耳了好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叙”这两个字在我们宿舍里变成了禁词。我不明白她们到底是怕刺激到我什么。
然而这一天,这个词没有办法禁了。可可进了宿舍,望了望大家,然后又看着我,艰难的开了口:“小艾,安叙找你。”
正戴着耳机听歌的我没有听太清楚,我把耳机摘下来,大声的问:“你说什么?”
宿舍里突然间有些沸腾,几个人一起对着我的耳朵大声的喊道:“安叙找你!!”
我是被她们从宿舍里推出来的。也许她们也不希望曾经安叙天天站在宿舍楼门口等我的美好就这样消失,居然在将我推出宿舍楼门后还淡定的和安叙挥手作别。我看见安叙朝着我身后的方向咧嘴一笑,好看的不得了。
安叙将看向我身后的目光收回,直接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走吧。”
“走哪儿去?”我试图甩开他的手。
“机房。”
“去那里干什么?”我挣脱不开,就由他这么拽着。
“不是让你把论文在优盘里备份了吗?带了没?”
“带了。”
“那就好。”又是像以往一样,冷冷的三个字出口,安叙就不再说话了。我挣扎无用,也就放弃。
他一路拽着我,始终没有放开我的胳膊,这样的姿势让我有点难受,其实我宁可,安叙直接牵着我的手。
机房有些距离,安叙拽着我走过了夕阳透过梧桐树叶的碎影,走过人来人往的跳蚤市场,走过了曾经每天都在里面上课的教学楼,走过了五餐……
他找管理员开了两台电脑,坐定后将右手举到了我的面前,手心朝上。我从包里翻出U盘,递到了他的手上。他将U盘插到电脑上,找到了我的论文,打开,扭头看看还坐在一边定定的望着他的我说:“你现在可以随便,上网聊QQ都行。”
他言辞中对QQ的鄙视让我嗤之以鼻。所以我第一时间打开电脑登陆了QQ。但是我悠闲的玩QQ的时间实在是没有持续几分钟。连十分钟都没有,安叙就又扭头看着我。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冰冷。这种冰冷的眼神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年前的安叙,我还在键盘上飞舞的手瞬间就停止了。
安叙的紧闭的双唇轻轻的动了几下,我却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论文严重不合格,重写!我走之前给你讲的那些都白讲了。”
在我试图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安叙又开口了:“夏小艾,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你的毕业。对待你在大学里的最后一门课程。如果这样……”
他说到最后,突然不说了。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镜片后面两只闪闪有神的瞳孔。
“如果这样,你对得起我这两年在你身边的陪伴吗?”安叙后面的话说的很轻,但是我依然听清楚了。倔驴安叙能说出这样感性的话着实让我有点儿惊讶,但是更多的,是一种从心底里涌出的难过。但是安叙却没有给我难过的时间,他将我拽到他旁边,盯着电脑,将我论文中的不足和敷衍了事一一讲解。
“夏小艾,从今天回去就开始重写,按照我说的要求,当然,你自己又更创新的思路我更支持。今天完成百分之二十,明早我检查。如果明早你完不成,从明天起,我天天陪着你在这里写。”安叙丢给我一串话,背着包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嗡嗡作响的电脑前,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浅浅盼望已久的北江银行的录用通知终于来了。她兴奋的打电话给我和南丰报喜。
“小艾,你知道吗?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分开了。”
“哎呦喂,我说浅大小姐,你将来不嫁人啊?还是你是打算嫁南丰还是嫁给我啊?这么兴奋的。”我听着浅浅那异常兴风的声音先给她泼盆冷水,怕她高兴坏了。
“唉~其实你说的这个主意不错哦。你说南丰又高又帅,我嫁他当然乐意了。实在要是嫁不了他我还可以嫁给你嘛。你也不错啊,咱俩再领养个孩子……”我们的浅大美女显然是真的高兴坏了。没听出我话里的冷水不说,居然还在冷水里翻起了千层浪。
“得,得,得。我的浅,你还是嫁南丰去吧。我还想嫁男人呢,我不要你这样的大美女,消受不起。”和浅浅再贫了两句嘴。她就收线了,想来是还急着把好消息通知更多的人。但是这一通电话却让我今天本来就不够平静的心更不平静了。我愣愣的盯着电脑屏幕上闪动的光标,敲不出一个字来。很快要到了熄灯断电的时间,我心一横,将电脑一关就睡觉了。
贾意从班上同学口中,得知了浅浅也接到了北江银行的通知。他在心底里激动的快要呐喊哦。但是他却选择了默不作声。并且告诉知道这个消息的同学,不要将自己也被北江银行录用的消息告诉其他同学,更不要告诉浅浅。他早于浅浅他们这批录用的人公布,所以学校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出于一种还很不明朗的潜意识的感觉,贾意刻意将这个消息隐瞒了。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每天想见浅浅的欲望,努力的让自己扎进毕业论文里面。不去思考一些自己都很不愿意思考的问题。
比如,霁霏。
但是霁霏要来北江,却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爸爸妈妈在前几天又打来电话,一再告诫他要照顾好霁霏,不能再欺负她。尤其是老爸,在电话的最后语重心长却又暗含他意的告诉贾意:“你不能辜负了霁霏。”
贾意原本亮了的天空,从听说霁霏要来之后就暗了很多。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但是终于到了有一天,他突然间想明白了,自己去哪里,霁霏都能追去。但是浅浅,却只会在北江。
我又是被电话吵醒的,迷糊中接了电话后就听到了安叙沉静的几乎听不出音调的声音:“百分之二十完成了吗?”
安叙的声音不大,我却彻彻底底的醒了。
“我,我,那个……”我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完不成,从今天起,跟我到机房我看着你写。”
“你说什么?机房,多吵啊?我不干。”我抗议着。
“你可以不干。但是我警告你,二十分钟之后我要在你宿舍楼门口见不到你我就直接冲进你们宿舍掀被子。”安叙没有给我回话的机会就挂线了。我知道倔驴真的想干什么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二十分钟之后,我准时出现在了宿舍门口,带着一晚没睡好的浮肿。
这一天,安叙几乎和我寸步不离。他没有像之前说的一样将我拽到机房,而是直接让我带了电脑。我辛苦了好久的论文在他的一顿评判下变成了毫无价值的垃圾,被他无情的一键直接永久删除,连回收站都没有进。迅速的操作下,我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做完这些动作后他在原来的位置重新新建文档,输入了我论文的名称,将电脑推倒了我的面前,然后最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开始。”我在做了好久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认清了论文被删的现实,努力的平息了自己的悲痛及愤怒,放弃了毫无用处的抗议,面对着空白的电脑文档,开始敲击键盘。
“不对,不对,又走老路了。”正聚精会神的觉得进入了状态的时候,安叙讨厌的声音却打断了我的思路。
“这还是你已经被删除掉了的论文的思路,这个地方不能这样写。你看,这是你要设计的东西,说明的时候,这个地方不应该是重点。”安叙拿笔在手上的一沓纸上画着,一边给我讲解。而那沓纸,尽然是我的设计图纸。
他看我盯着他手里的图纸:“看什么看,这个是我依照你的设计去网上搜来的,没想到还真有人和你差不多同一个智商,出的图纸都差不多。”
我看着眼前的安叙:“不用解释,我知道的。”突然间我竟然觉得他很可爱。
“安叙,你干嘛要这样用心的帮我?”我突然间没有脑子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这几天的安叙已经让我完完全全的不再怨他,不再委屈了。我相信,他有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有原因的。
安叙听着我那句没来由的话,看看我,拍了拍我的后脑手:“夏小艾,你这么问我,对得起我这两年的陪伴吗?”
又是这句话。我一时无语,用沉默掩饰了着自己的不自然,转向电脑继续敲击着键盘。
之后的时间里,我的生活突然间从大四的萎靡中恢复成了一种极其积极和规律的状态。每天早晨我和安叙准时在我宿舍门口会面,一起去教室写毕业设计,一起到图书馆查资料,一起画图,一起将图纸送到油印室打印。一起做着很多很多的事情。就连可可,都开始大呼我将她抛弃了。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月。那一个月的时光里,他几乎和我寸步不离。我的论文终于也在日复一日的用心和倔驴安叙苛刻的要求下逐日成形。当然,倔驴自己的论文早已经是完善了一遍又一遍,更改了一次又一次。我取笑他功利,想得优。他告诉我大学四年了,他从来没有让优旁落他人过,这最后的一次也一样。而对于我的论文,安叙的评价是,你终于不用因为拿不及格而毕不了业了。时间很快到了六月中旬。毕业答辩的日子到来了。
也许是我和安叙之间的另外一种默契,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回福建都不告诉我。他也从来都不提,他毕业后走向的事情。越来越少的时光里,我想珍惜的人,并不仅仅只是我一个。既然一些事情,已经是成局,何必用徒劳的悲伤去代替可以争取的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