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身蓦地剧烈颠簸了一下,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使得车身失去平衡,猛地晃动起来,他急忙停车,她一时不留神,因巨大的冲力而摔下车去,从斜坡的草坪上一路滚了下去,他伸手欲扯住她的衣袖,却晚了一步。
最后,她摔在一方草坪上,并不是很疼,身上沾满了草屑和污泥也浑然不觉,上空,广袤的苍穹中星光闪烁,汇聚成一条宽阔的银河系,无数星辰璀璨炫目,跨越半个天际,她呆呆地望着天空,有片刻失神,只觉得鼻翼萦绕着青涩的泥土芬香,头顶有星辰作伴,身下的草坪软若棉毯,舒服得简直让人想睡一觉。
清河镇,真是个美丽得令人心醉的水乡。
耳畔有急促紊乱的脚步声传来,溅起的污泥脏水因他焦灼的动作而弄脏了裤腿,他近乎以光速扑到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拽起,她惊得睁开蓝眸,旦见他略显急躁不安的脸色,他问:“你有没有事?”
她怔怔地盯着他。
忽然想起,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她几乎都快忘了那种被人关怀的感觉,他是除家人之外,第一个给她关爱的人。
她依恋这种感觉,也深深地陷入其中而不可自拔,他一直在默默无闻地关注着她,只不过,她从未察觉……
她想起了被严子阳打伤的第二天,然后就听到了严子阳负伤而休养半个月的消息,还有她作业没写,被老师责罚在走廊面壁思过了一天,最后饿得双眼发昏,几乎快要晕厥,却无意间看到了窗台上摆着一个紫薯面包,面包还是温热,像是刚买来的一样。
很多很多,那些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事,原来是有人在暗中帮她……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她爱吃紫薯面包?还有她的一只手被打残,他细心为她包扎,他问她是谁欺负了她,她不肯说,他却也不勉强,却在事后替她报仇,他还为她做早餐,带她去吃生煎……
现在她懂了,因为一切有他。
“阿璃?”薄唇轻启,两个轻飘飘的字从他口中溢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他独有的柔魅嗓音唤出来,是如此得动人。见她目光呆滞,仍是一语不发,他许是以为她摔得不轻,便有些急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摔伤了?”
这一刻,她只看到那双澄莹如曜石的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天上的无数星辰似坠于他的眸中,映衬得那眸光缱绻而柔和。
他叫她阿璃……
这个名字,她只跟他提过一次,他却记了下来。
……
一梦醒,顾晓璃怔然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发呆,她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解渴,忽地感觉到脚畔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她垂眸一看,竟是只浑身棕灰色的小狗,小家伙瞪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无辜而可爱,讨好似地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肚。
顾晓璃对宠物向来没有感觉,但头一次接触,还是好奇地抱起了那只小狗。
小家伙在她的怀里蹭了蹭,寻到更舒服的地方,顾晓璃揉了揉它的毛发,它配合地昂着脑袋,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她嫌痒发出低低的笑,一旁跟着传来轻柔的声音:“喜欢吗?”
她循声望去,看到姐姐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这是姐姐买的小狗。”顾雅宁踱步而来,抬手摸了下小狗的脑袋,“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就当是宠物养着玩吧。”
她颔首,抱紧了怀中的小狗。
顾雅宁看着小狗,状似思索地颦起了眉,“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顾晓璃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狗,见它满身棕灰色的长毛,毛茸茸的煞是可爱,便道:“棕子。”
“粽子?”顾雅宁听错后扑哧一笑,看了看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身子,确实很像一个粽子,便笑道,“好,就叫粽子。”
又是平淡的一个月过去了。
如果可以,顾晓璃祈祷这样平淡的日子持续下去……
顾雅宁很少再去上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家中,她时常穿着单薄的睡衣裹着棉毯坐在阳台上玩电脑,并且一玩就是一整天,顾伟廷也没有再管她,甚至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看到她在玩电脑,多半就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然后下楼打麻将去了,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在网上找工作,她不想再呆在那个令人窒息的酒吧里了。
严彬来找过她几回,但每次都被她拒之门外,严彬发给她的短讯,她会看也不看地删掉,还有严彬打给她的电话,她会毫不留情地掐掉。她想逃,逃出严彬的视线内,从此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严彬给她的报酬,足够家里开销一年了,就在这一年时间内,她不信她会找不到工作。
但靖枫……
指腹摩挲着手机联系人中那个刺目的名字,她勾起嘴角,笑得晦涩。
而顾晓璃这边,她的生活,无非就是上学、放学、写作业、吃饭、洗澡、睡觉,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尽管生活很枯燥,她却过得很快乐。
每天放学之后,路过那条熟悉的街道,她依旧会去商店门口看那条裙子,只要看到那条裙子仍完好无损地挂在橱柜里,她就会感到安心,还好,裙子还没有被售卖出去。
而身后,那个距她一米之外的少年,一直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跟着她上学,跟着她放学,从来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打扰不靠近,这是他保护她的方式,渐渐地,她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身后总会有一个人影远远地尾随于她,她知道,他是害怕严子阳再来找她麻烦。
又是一天放学。
直到看着她上楼回家后,他才放心离去。
顾晓璃换鞋进门,拎着刚买来的生煎来到阳台上,那个沐浴在温暖阳光中的娴雅女子一身家居服,素面朝天,她眯着眼专注地在电脑前工作,霞光染于她的发梢,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辉。顾晓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想打扰这温馨的一幕,她将生煎放在姐姐的面前。
听到声音的顾雅宁抬起头,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宠溺地道:“嗯,好乖,姐姐会吃的,你去写作业吧。”
她颔首,抱起在一旁玩小球的棕子走进房间。
顾雅宁吃了几个生煎包,忽觉胃里一阵恶心翻搅,她冲进洗手间一阵呕吐,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她苍白着一张脸,掬了把水拍了拍面颊,最近肠胃总是不舒服,人也总是昏昏欲睡……等等,肠胃不舒服?昏昏欲睡?
顾雅宁登时惊怔住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例假两个多月都没有来了,一向很准的例假却推迟了两个多月,许是忙工作忙过了头,她也无心注意这方面,所以导致拖到了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每次和严彬完事之后,她都有服用避孕药的,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市重点医院,妇科所。
来来往往的医院长廊中,每对相携而过的夫妇,都会看到一个脸色惨白,发饰凌乱的女子狂奔而去,她脸色惊恐,犹如失了魂见了鬼。
顾雅宁忐忑不安地进了B超室。
做完检查之后,医生只给了她四个字:“宫内早孕。”
她如遭雷劈,双目瞪得圆圆的,有半响未回过神来,右掌轻轻地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她不敢相信,掌心下,存活着一个小生命,她难以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复杂紊乱,她有了孩子,有了新的家人,这个孩子的出现,于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她垂下眼睑,仿若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我有服过避孕药的……”
“但也有过避孕药失败的案例,不过还好,宝宝发育得很健康,避孕药并未对他有作用。”医生是个经验老道的中年男子,见顾雅宁苍白了脸不再言语,便大概知晓了她心中的想法,依她这个年龄看来,不过就是个学生,肯定是同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没注意,所以才不幸中枪,“是不是想拿掉?”
拿掉?
轻飘飘的两个字,倒是说得很简单。
一瞬间,恍若有无数把利刃在心窝处翻搅,她咬唇,眼眶中已然有泪水在打转。
顾雅宁攥紧手中的B超检验单,逃离似的飞奔出门,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她仰起头眯着眼眺望远处,感觉心头窒闷得厉害,攥住B超单子的手也止不住地哆嗦着,因用劲过度而手背上绽出条条青筋,她在路边买了一瓶水,狂灌了几口,才稍稍觉得好受些。
恍惚地走在大街上,在茫茫人海中,她感到迷惘。
心很累,已无法再负荷那么多,她渐渐地弯下腰身,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大肆地哭出声。
再这么憋下去,她会崩溃,她需要发泄……
路过的行人不禁疑惑侧目,看着那个哭成泪人的女人,有人同情,有人冷漠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