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
半天的课程下来,顾晓璃一直处于心绪恍惚状态。
想起早晨,爸爸下楼给姐姐送早餐的匆匆神色,她看得出来,爸爸是关心姐姐的,但在看到姐姐同另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车上时,爸爸的神色便僵住了。
姐姐坐在副驾座位上,低着头玩手机,秀脸掩于长发中,而旁边的男人挨得极近,嘴唇凑近姐姐的耳边,远远地看去,像是二人在亲密耳语。
她看着爸爸那张阴翳笼罩的脸,隐约感到忐忑不安。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中年男子,眼神森冷且包含愤恨之情,额头上还有条条青筋绽出,模样十分骇人,他盯着那个男子,像是在盯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爸爸今天上午又吐血了,在阳台上抽烟抽得好好的,忽地喷出一口血,粘稠且猩红至极,她吓得愣住,坚持要陪爸爸去医院看看,可爸爸却再三推拒,硬说自己没事,没事,是真的没事吗?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找个机会,让爸爸去趟医院……
顾晓璃转着手中的铅笔在白纸上乱画乱涂,心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无心听课,不知不觉中,一节课就这样在恍惚中度过,下课铃打响,班级里的学生一下子便全涌了出去,纷纷拿着饭卡去食堂打饭吃。
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去图书馆借一本书,然后再去食堂。
这次也不例外。
恍然地走在路上,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一直尾随着自己的几个女生。
周遭绿树遮挡,层重叠翠,她故意走小路,绕过几条小道,借着四周的花草丛生,她从围墙后转了过去,便不见踪影,跟随在后的几个女生忙跑上前,兜兜转转了几圈,却找不到个人影,“奇怪,人呢?”
“是啊,刚才还在眼前的呢……”
“算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是啊,正好肚子也饿了。”
“不行,你忘了瑶瑶交给我们的任务了,如果知道我们跟人跟丢的话,指不定又要怎么闹呢……”
“管她呢,先吃完饭,再来找也不迟啊……”
“是啊,是啊,走吧!”
几个女生窃语几声后,便相继离去。
自她们走后,躲在树丛后面的顾晓璃才走了出来,她凝着几个女生相携远去的背影,脸色凝然,抿唇不语。
等借完了书,她匆匆来到食堂,只余几个学生在用餐,她拿着饭卡来到一个窗口,打了几盘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白米饭,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很享受在偌大的食堂内一个人用餐的感觉,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
她埋头吃着,眼前蓦地有人影闪过,一碟鸡腿和几盘荤菜凭空落在她的眼前,她抬起头,看到洛弈走出食堂的背影。
看着面前那几盘荤菜,她无声一笑,心也跟着暖了几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总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着她,可偏偏每次回头看,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谁,但总有人在暗处捉弄她。
尤其是这几天。
她的作业本会无故弄丢,交上去的作业会被人涂满画鸦,之后,老师的一顿罚自然是免不了的,有时候还会在抽屉里发现死老鼠、蜘蛛、毛毛虫,稍不留神,她心爱的小提琴会被人弄坏,弦悉数被人扯断,等等之类,很多很多的事……
所幸,她买了把新的小提琴。
今天的校庆晚会,有她的表演。
“顾晓璃,你的节目无法通过。”下午,文娱部的副部长拿着张单子来找她。
此时的她正在擦拭着小提琴,听到这句话后,无声地抬起头望向副部长。
冷淡的眼神,寒意刺骨,看得副部长心里发毛,有些招架不住,“你别这样看我,这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换掉你是上面的意思,校庆晚会是学生部的部长夏之瑶一手操办的,她在节目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觉得你的节目不适合登台,就把你给换掉了……”
顾晓璃一言不发地背起小提琴盒转身就走。
身后的副部长站在原地,心里暗叹:这娃的性格也太古怪了……
顾晓璃来到图书馆前的大树下乘凉,此时是晌午,很少有学生来图书馆,吃过饭的学生们多半都是操场上玩耍或在教室里看书,头顶的阳光明媚耀眼,点点细碎的阳光洒落于湖面上,波光粼粼,耳畔鸟语花香,微风轻柔拂面,春色惬意宜人。
她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的小提琴发呆。
空洞无神的目光眺望远处,她眯着眼出神许久,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绪飘散到很远的地方。
就这样,她在这里坐了一下午。
她不知道,他在身后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她,一直在注视着她。
下午第三节课,在校庆晚会前,学校举办了一场热闹隆重的女子篮球比赛,还是和外校的联谊赛,不论年龄界限,有兴趣者便可报名参加,期间,一个队伍里的女生闹肚子不得已下阵,偏偏这个女生还是整个队的主力,她中途退赛,也导致了争锋相对的两个队伍之间拉开差距,比分愈发悬殊,班主任看着赛场上愈发恶劣的局势,便将置身于角落里的顾晓璃带上了赛场,作为候补。
“加油,你篮球打得也不错,争取替班级拿下这一场比赛。”班主任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顾晓璃。
顾晓璃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下半瓶水。
某个角落里,一道冰冷阴鸷的目光越过人海,落于顾晓璃的身上,许是那人的目光过于冷冽,顾晓璃似是感应般地转头看去,对方早就一脸漠然地别开了视线,一只手随之搭在夏之瑶的肩膀上,“瑶瑶,该我们上场了。”
比赛临近尾声,人群沸腾,场面愈发热闹欢腾。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队员僵持不下,篮球传到了夏之瑶手中,她身姿如飞燕般轻盈矫健,轻巧地避过几个拦截者,带球迅速杀入对方的阵地中,眼看成功在即,却被几个女生团团围住,旁边的队友大声呼道:“瑶瑶,快将球传给我!”
眼角的余光瞥到不远处的顾晓璃,夏之瑶的嘴角勾起冷戾的笑意,她将篮球高高抛出,篮球呈抛物线状于半空中划出一道亮绚的弧度,却直直地越过队友,击向后面的顾晓璃,队中有人惊呼,篮球狠狠地击中顾晓璃的腹部。
那一击,击中了最柔软的腹部,仿若全身的血液倒流,巨痛噬心,顾晓璃眼前一黑,痛意倾覆而来,她仰首一头栽倒在地。
观众席上的洛弈霍地站起身。
篮球场上有几秒钟的一片死寂无声,群众愕然失语,尔后便如炸开了锅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班主任赶忙起身来到赛场上看望顾晓璃,旁边的热心队友已将顾晓璃扶起,裁判紧跟着匆匆赶来,怒声低斥夏之瑶,她埋首一副愧疚认错的模样,眼底深处却隐匿着一抹笑意。
负伤的顾晓璃最后被人扶下场。
一场突发的意外,谁也没有放在心上,权当是夏之瑶的无心之举,班主任柔声安抚了顾晓璃几句,叮嘱她在教室里好好休息,便转身赶往赛场,顾晓璃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听着外面爆棚欢腾的呐喊声,她喝了几口水,方觉得腹部的疼痛缓解了些。
她趴在课桌上休息,恍然间沉沉睡去。
思绪紊乱无章,她做着不知名的梦,睡得香沉,仿若过了很久很久,潜意识中,她感到有人摇晃着她的胳膊,拍着她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她睡眼迷蒙地抬头,班主任一脸温和地道:“顾晓璃,有没有感觉好点了?”
她淡淡地颔首。
“瞧你,睡了这么长时间,连校庆晚会都没有参加,”班主任无奈轻笑,“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了,要不是我到教室里来找你,说不定你今晚就在教室里过夜了呢……好了,其他学生已经回家了,你也赶快收拾收拾走吧。”
她起身准备收拾书包,腹部忽地传来一阵剧痛,那疼痛剧烈至极又来得如此突然,她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得一旁的班主任扶住,“怎么了?”她痛得捂住腹部,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按说,白天被人用篮球打中腹部,差不多也好了,怎么疼痛又会复发了呢……
班主任还想送她去医院看看,被顾晓璃推拒了,这么晚如果再不回去的话,爸爸又开始担心了……不就是肚子疼嘛,疼一会不就不疼了。
她是这么想的,疼一会就不疼了。
可走在回家的路上,腹部的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手脚冰凉,容色惨白若死灰般骇人,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腹部的疼痛还伴随着隐隐下坠的感觉,她从未有过这种症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咬着牙,硬撑着向前走了几步,手撑住树干,疼得禁不住微微弯下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