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埋在心底很久的怨恨与愤懑一下子喷涌出来,吞噬了他全部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去伤害身边的所有人。
“你干嘛非要说这种气话让人不愉快呢……”
“不,我说的是实话。”顾伟廷冷声驳道,一字一字,字字刻心,“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顾雅宁的脑中一阵轰隆巨响,心底堆积起的坚固堡垒也在刹那间塌陷。
那一瞬间,她没有反应过来,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
他说,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说得是真的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是真的。”他看着她倍受打击的模样,心底忽地涌出一阵报复的快感,“你只是芬玉从地铁站捡回来的一个弃婴,看着你可怜,才收养你的,严彬还试图用这件事来威胁我,以前我没有说出这个秘密,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可现在的你不值得,我的女儿不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我人尽可夫?呵呵,哈哈哈……”
顾雅宁泛出笑声,她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以前他对她拳脚相加,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放走了赵芬玉,使得他心中一直残存着一个不可抹去的伤口。
原来不是因为赵芬玉,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终于明白自己做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于他而言,她什么都不是,顾晓璃才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他才会用尽力量去呵护。
以前她一直不明为何他对妹妹如此偏爱,而对她如此冷漠残忍,原来不是因为偏爱,不是因为赵芬玉,是因为她跟他根本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那她究竟是谁……
她究竟是谁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不要她?为什么她是个弃婴啊?天啊,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是她可以依靠的?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被抛弃的人那个人永远都是她……
顾雅宁悲恸绝望,满面泪痕,她如一个被抽空灵魂的木偶娃娃,步伐僵硬地走出了病房。
出了医院,看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群,她忽然感到自己同这个陌生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个时候,落寞同空虚紧紧填充着她的心。
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她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仍旧是一个人。
严彬如往常一样到医院来接顾雅宁,却没有等到她人,去医院找了一圈都无果,最后他来到顾伟廷的病房内,冷眼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她人呢?”
“我怎么知道。”他丢给严彬一个白眼。
“她是你的女儿,她每天都会来看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顾伟廷,我不想跟你吵,但你也别不知好歹。”严彬几步上前,一扬手抽掉顾伟廷手中的报纸。
“我的女儿?别开玩笑了,别人不清楚我跟她的关系,你还不知道么。”
“懒得跟你废话。”严彬转身就走。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跟她坦白了一切,所以,你再也没有威胁我的把柄了,其实,你就算把那个秘密说出来对我也没有多大伤害。”顾伟廷凝着严彬顿住的背影,冷笑道。
严彬心生怒意,猛地回身扑过去,狠狠地掐住顾伟廷的脖子,“你跟她说了什么?你这个混蛋!”
“你愈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就愈是要说给她听……”
“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她的伤害多大?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居然还那样伤害她,你TM的还是不是人?!”严彬的脸笼罩着愠怒,他加重手下的力道,顾伟廷呼吸困难窒闷,脸色已涨得青紫。
顾伟廷恶狠狠地瞪着他,毫不示弱。
他断断续续地道:
“你、你当初、从我身边、抢走了芬玉,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严彬松开了手,冷冷地俯瞰着他,“你既然爱她,那为什么要杀了她?说到底,你就是自作自受,活该!”
顾伟廷被触碰到了心底最脆弱的一处,他犹如炸了毛的猫,暴怒地嘶吼道:“滚!”
“我当然会走,难不成还在这里陪你啊,”严彬拿起自己的外套向外走去,临行前撂下几句话,“忘了说了,再过两天就是赵芬玉出殡的日子,去看看吧,她那副样子可真是可怜的不得了,被汽车油火烧成一具黑炭,听护士说死后的嘴巴张得很大,估计是死不瞑目吧……”
“你他妈的给我滚啊——!!”
顾伟廷随手抄起一个玻璃水杯向严彬砸去,严彬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在那只玻璃杯向他劈空砸来的时候,他已秒速关上了门,玻璃杯紧跟着砸在门上,掼得四分五裂。
手机铃声恰在此刻响起,严彬掏出手机接听,“喂?”
“老板,我们刚刚调查出一件事,太太死前曾吩咐过手底下的人干掉顾小姐……”
严彬心头一震,挂了电话后,便打给顾雅宁。
此时的顾雅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心里绝望空落,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尖锐不安的曲调如索命曲般急促,她瞥了一眼,来电是严彬,是她最最不想再看见的人,所以,她想也不想地就按掉。
她按一次,他拨一次。
来回如此,有十几回了,她终于有些烦了,接起电话。
还未开口,男人便已经在那头焦灼地嚷起来了:“你在哪里?快回来啊,外面太危险了。”
危险?她早已不再不怕什么危险了,一个人心中若无牵挂,就不会再在意那么多……
“什么危险?”她淡淡地问道。
“赵芬玉买凶杀你,真的,我没有想到,她居然另安排了人潜伏在暗处跟着你,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你了,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她笑了,“那就让人来杀我好了,横竖我也不想活了。”
“砰!”一声枪声猛地响起,**劈空射向她,长啸裂空,那颗**足足贯穿了她的半个脑袋,尔后穿过她的脑袋,射入身后的一棵大树上,顾雅宁满面血迹,一仰首栽倒在冰冷的水泥路上,疼痛逐渐迷离,她的世界,一片红色汪洋蔓延开来……
“不——”
手机那头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声。
当他匆匆赶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顾雅宁,殷红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紧阖着眼眸,浓密长卷的睫毛垂下,如此安静的模样,仿若一个沉睡的仙子般美丽,男人神情悲愤,他疾步上前,挥开所有围观的人,他哀嚎怒吼着,如被囚困的野兽般受伤地嚎叫着,一拳拳狠重地砸在地上,皮肉崩裂,鲜血四溅。
在路人的注视下,严彬弯腰将地上几近奄奄一息的顾雅宁打横抱起,在转身一刹那,潸然泪下,滚烫的泪水从面颊落下,滴落在顾雅宁满是血迹的面容上。
她不知,他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一枪声,简直像是打穿了他的心。
两天后,是赵芬玉出殡的日子。
她的尸体已然被大火焚烧得如黑炭般让人不忍直视,她被白布盖着,死后嘴巴张得很大,怎么也合不上,在灵堂前来吊唁的人群一一望过,间或传来几声唏嘘。
顾晓璃随后得知了一切,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躲在人群中。
她没有想到,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跪在最前面的是严子阳。
却在这个时候,一身白衣的顾伟廷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他面容惨白憔悴,双眸充血,像是一夜未睡,下巴胡子拉碴,发饰凌乱脏污,活像个鬼。
他像是发了疯似地冲上前,挥开所有人的阻拦,掀开了盖在赵芬玉身上的那块白布。
当看到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时,他的眼眸一下子瞪得极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在极度的痛苦中,瞳孔不停地放大缩小,尔后,他晕厥了过去。
顾晓璃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是她一生的噩梦。
亦是她永世不能言说的伤痛。
当顾伟廷再次被推入医院时,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医院长廊凳子上等待着,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思绪混乱成一团,迷乱冗杂,整个人像是溺沉于深海中,临近垂死的边沿挣扎着。
隐隐的,她听到长廊的尽头传来沉稳缓步的脚步声,由远拉近。
一双擦得程亮的皮鞋显现于她的眼前,男人在她的面前慢慢地蹲下身来,她费力地抬起眼,视线被泪水模糊,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只看到那张寡红的薄唇一张一合地似是在说些什么,他拍打着她的背部,似是在安慰着她什么。
尔后,那个男人缓缓地俯下身,将她揽于胸怀中。
她的身体如堕于冰窖中寒冷,她缩成一团,依偎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里。
渐渐地,视线变得清晰,她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下意识地便要推开跟前的男人,男人恰在此时收紧力道,将她的手紧紧攥住,他力道很大,她感到碎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