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南公路边上有一个美发店,叫夏天美发。我去得不算多,我倒是去村子东那个美发店要多些,好像是。不过,我还是觉得夏天美发是比较亲切的。
夏天美发的店主,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叫宋夏天。宋夏天长得很活波,右脸上有一个小酒窝,左嘴角有一颗小虎牙。宋夏天话很多,和来的每一个顾客都是这样,就算你是第一次来,宋夏天也会和你说很多的话。
我觉得,在她眼里,应该都是熟人,只要相见相识,就马上成了熟人,甚至可能,我认为她没有陌生这个概念,或者说,她知道陌生,却不去想陌生。
我坐在美发椅上,和她说笑,我说,夏天,要是在冬季,该喊你什么名字啊?
她会笑着轻打一下我的头,然后说,哼哼,随便。
说真的,宋夏天理的头发还是很有型的,大家都很满意,理完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张伯就看着自己张开嘴说,啊,这是谁啊。张伯的侄子也看着自己张着嘴说,啊,这是我吗?
张伯就会重重地拍一下侄子的脑袋,斥责他,不是你,难道是我啊?侄子揉着脑袋,看着张伯说,叔总是打我的脑袋,叔总是用这么大的手劲。张伯就会嘿嘿地笑几声,然后再转向镜子,看看自己的头发。
我终于问起了宋夏天,我说,你想过陌生吗?
她有些不明白我的话。我又说,你好像和生人也很熟。
她眨了眨眼,说,这又怎么了?
我说,你的性格真特别。
她笑了一下,看着我说,你的性格才特别呢。
我的性格特别?她了解我吗?她什么时候了解我的啊?真是厉害,不知不觉,她就已经了解你了,而我,真是惭愧,还不能完全了解她。在同一个村子里生活,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她还有些陌生,她却觉得我是熟悉的。
我走出店门来,又回头看了一下,里面的宋夏天还在忙活,她的身材真好啊!你看她的嘴巴也是那么好看,还有那微红的嘴唇,我的舌头动了一下,我把眼光收回来,看着脚下,脚下是清楚的车印。
宋夏天在屋里喊了我一声,那声音飘飘忽忽,不过,我还是听清楚了,她在问我,在那里看什么呢?
我显得略微地紧张,回了一句,哦,没有,我走了啊。
有一点不对,就是周小明,是的,宋夏天和周小明之间没有多少话,倒像两个陌生人,他们之间没有说过笑,好像一句也没有过,周小明去店里理发,她也只是按顺序给他理发,不说话,她的眼光一直只是停留在周小明的头发上。
周小明偶尔说一句话,她也只是简单地应着。我有时就想,是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啊?那么又是什么过节呢?周小明是个哥哥,他不会欺负这个妹妹吧?不会是他真的欺负过这个妹妹吧。
我暗中观察着,周小明没有什么破绽,他还是老样子,倒是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他说过,要找个时间去省城,他是要去看他的爷爷,告诉爷爷,他很牵挂爷爷,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牵挂爷爷,他已经知道,牵挂一个人是很难受的。
我去美发店里,宋夏天正在扫头发,我问,最近周小明来理过发吗?
她把头发收在一边,平静地说,好像没有。她接着又说了一句,怎么了?
我看着她的嘴巴,说,哦,没什么,看来他是不方便,他把脚给烫了。
她皱紧了眉头,说,是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的眉头松开了,接着问,严重吗?
我还是看着她的嘴巴,说,还好,不是很严重。
我趁势接着说,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性格特别吗?
她想了一下,好像也是看着我的嘴巴,说,他的样子总像是闷闷不乐的,我看见他,总觉得他很可怜。
我好像有所领悟,在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话。
一个顾客进来了,这个顾客我见过,不是本村的,我冲他笑了一下,他冲我点了一下头,他又和夏天说起了话,我没有再听他们的谈话,我看看时间,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站起来,准备回家。
夏天要准备先给顾客洗头,我说一声,我回去了。经过夏天身旁的时候,我的手不小心触到了她的屁股。
周小明挺可怜的,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仔细琢磨琢磨,这种说法也有道理,周小明有时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受了伤,他默默地接受着自己的伤口,不对外人诉说,他只给你一个满含伤害的眼神。
自我认识周小明以来,见他最多的就是郁郁寡欢,沉默少语,他想得很多,好像又不多,总之,他眼中的生活是复杂的,他是在自卑吗?可能是的,他有一种自卑,这自卑让他的心中有了负担,这负担让他的脑海里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好像我也有挺多不一样的想法的,唉,管它去呢,我还是先去找宋夏天吧。
我靠近宋夏天的耳朵,能闻到她脸庞上的香气,还能看见她脸上的细细汗毛,汗毛是什么颜色的,我侧目看了一下,我声音轻轻地对她说,周小明看上去,还真的有些可怜呢。
夏天扭头看着我,咧了一小下嘴巴。
我看着美发镜,问她,这镜子里的人,怎么才能走出来啊?
呵呵,我和宋夏天貌似很亲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