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黄亮拜见郡王爷。”黄都督看见突然出现的刘子显,一张脸都青了,立即跪在地上行礼,这个彦郡王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没几个人惹得起。加上那个爱子护子的靖王爷,更是惹不得。
刘子显连正眼都不看黄都督一眼,径直走到玲珑身边,终于看清那个身影,紧紧握着玲珑的手,眼神有些发抖,嘴角却带着笑意,“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原来是找到都督府来了,是不是恼我要暂时离开你就不来找我帮忙?”刘子显一字一句笑说着,好像两人是深情的恋人一般。刘子显抬手捋了捋玲珑的鬓发,极尽怜惜之意,“看你,昨晚肯定没睡好,走吧,先回去休息,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心了。”说完就拉着玲珑的手往都督府外走,仿佛黄都督不存在一般。
黄亮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咬紧牙关,心中发狠地气愤。
巧儿跟在两人身后,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彦郡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姑娘的一张脸寒若冰霜。她心里有太多的为什么。
玲珑只觉得自己眼前氤氲着水汽,看不清前面的路,终究还是知道了。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翻涌着悲伤,试图从刘子显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却让他握得更紧。
上了马车,刘子显注视着对面的玲珑,一颗心难受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问“你好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该问,“你真的是玉弦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消瘦的面庞,然后一阵一阵地心疼。他本来已经准备好要出门了,可是二狗急急忙忙地跑来求救,说收容所出事了,说玲珑姑娘去了都督府。这种事按理说他是不该出手的,可是还是去了都督府,远远就看见那个挺直的背影,熟悉的,令人心疼的,他万份确定,她就是她。
玲珑同样看着对面的人,为什么要遇见,为什么要找到她?从此天涯不识该多好?玲珑的泪水一颗一颗落下,如天空滑落的星辰,带着绝望。
“玉弦……”刘子显眉头深蹙,仅唤了一声,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刘子显,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不是冷玉弦,我是醉玲珑,我不再是玉楼郡主,而是一介青楼歌伎。你为什么还要找到我?为什么?就让我在这里隐姓埋名,孤老终身,多好。”
刘子显再次无言,他当日在玉龙江边见到沾着血的冷玉弦的贴身玉佩,便知道玉弦不是逃婚,而是遭遇了不测。为什么玉弦会到了孟都,为什么会成了名满大齐的青楼歌伎,为什么建立了偌大的一个收容所。他不知道这一年多来冷玉弦都遭遇了什么,所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看着冷玉弦坐在他对面伤心落泪,却第一次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一路沉默,最终到达别院。
“刘子显,你走吧,就当做,从来没有遇见过醉玲珑,也从来,没遇见过冷玉弦。”玲珑抬头说完这句话,在巧儿的服侍下下了车。刘子显安静地坐在马车里,一动未动。
“姑娘,姑娘……”巧儿慌张的声音传入刘子显的耳中,他掀帘翻身下马车,箭步过去抱起倒在巧儿怀里的玲珑,大步流星往别院里。
巧儿赶紧去找大夫。
“大夫,怎么样?”刘子显紧张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玲珑,万分担心。
大夫长叹一声道:“气急攻心,疲劳过度,加上严重的心疾,情况不是很好。”
“心疾?”刘子显看向巧儿,好端端的冷玉弦怎么会有心疾?“怎么回事?”
巧儿本来就担心,被大夫这么一说,眼泪就哗哗落了下来,“姑娘自来到这里就有心疾,一直用药物调理。”
“怎么会有心疾?”刘子显一着急就抬高声音吼了出来,“好端端的人到了你们这里怎就有了这么多毛病?”
“郡王,还是安静一点为好,让姑娘好好休息一会儿才是。”大夫摇摇头说了一句,刘子显才敛了怒气,但一张脸的脸色极其吓人。
冷玉弦昏睡了几个时辰就转醒了,借着弱弱的烛光看到站在窗前的一个高大的身影,不免低低叹息一声,便撑着床坐起来。
刘子显听见动静,立即转身过来要扶冷玉弦,冷玉弦苍白无力地一笑,“哪有那么娇弱。”说着就倔强的自己坐好了。刘子显只觉冷玉弦唇角虽带着一丝笑意,墨色的眸子里却翻涌着忧伤。“玉弦,你……”
“终于还是这样见面了,子显,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唇舌间带出的每一个音调都席卷着汹涌的无奈和感伤,让刘子显不忍再听再看,“我常想到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终究是不一样了,世事变化无常,我们谁也预料不到下一刻是福是祸,你看,冷玉弦在那个晚上已经死了,如今也只有一个苟延残喘的醉玲珑而已,即使是你找到了我,也再不能让两个影子重合着回到冷玉弦的时代。”
“我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来到了孟都又进了玲珑阁?玉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即使多么困难多么窘迫,你也不至于自甘堕落地踏入青楼的。”
冷玉弦抬头看着刘子显一双桃花眼清澈纯粹地显示着诚恳,心里顿时涌动着的感动一下一下像潮汐拍打海岸一样拍打着她的眼眶,一低头就是泪流满面,的有如此,夫复何求。冷玉弦伸手就要去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刘子显见状立即出手帮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块色泽温润的玉佩,冷玉弦知道刘子显已经看到了,直说道:“既然你捡到了我的玉佩,想必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若不是素娘仗义大喊一声,我顺势剁了一下,那一刀该是毫无偏差地插在我的心上,我因为腰间被捅了一刀,正好匕首切断了悬着玉佩的绳子,你才捡得到。”
冷玉弦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坦然,刘子显却听得心惊胆战,他似乎能够在脑海里清晰地模拟当时的危急情形,柔弱的冷玉弦被一刀一刀地刺中身体,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印下痕迹,他看得清晰,他是在一团一团的血迹中看见了被染红的玉佩,当时就知道于心定是遭遇了不测。“我很早就知道孟都声名鹊起的醉玲珑,却一直不会联系到你,可无数次听到对冷玉弦的评价,总觉得似曾相识,就想来一探究竟,可惜你多次误导我,我那日见到在轿子里巧儿假扮的你,终于死心,却无意间看见巧儿跟四福匆忙赶去收容所,疑惑之下就跟了去,直到今天四福来求我帮忙,正好看见我在作画,他很惊讶,我才知醉玲珑便是冷玉弦。玉弦,你真是瞒得我好苦。”
“还有什么好相认的呢,跟你回去,告诉天下人玉楼郡主沦为青楼女子,并且风生水起地混成了名伎醉玲珑?然后让我父母兄长蒙羞,让刘子宁不堪?那邵宁王府称病的王妃冷玉弦又是谁?她该如何自处?这可是欺君罔上。”
刘子显吃惊地看着冷玉弦,好半晌才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只是有所耳闻。”
“你可知那个代你之名坐上花轿的人是谁?她是……”
“已经不重要了。”冷玉弦迅速打断了刘子显的话,“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能改变那些前尘往事,而现在,也只能注定我和刘子宁此生无缘罢了。”
刘子显凝望着冷玉弦一双沉沉忧伤的眸子,长叹一口气,“你终究是为了刘子宁着想。”
冷玉弦浅笑道:“我已然如此,何必再戕害他人?”
“可惜就是有些人傻得心甘情愿被戕害。”刘子显喃喃说道,冷玉弦自然没有听清,却也不过问。“你说素娘救了你,可是她将你带上这条路?”刘子显斟酌地用了“带上”而不是“*上”,无论如何,素娘终归是仗义之下救了冷玉弦一命,仅凭这一点,刘子显也不会给素娘坐罪名。
冷玉弦摇摇头道:“素娘怜我悲苦,待我亲厚,虽然她是江南青楼行会的成员,亟需培养人提高自己的地位,但是从不跟我提一字半句,我伤痕累累,她亲自照料我,悉心尽力,来玲珑阁也是我自己提出的,素娘忧我身体羸弱,力劝我打消念头,我却坚持己见,一切,没人*我,也没人*得了我,反正我已经是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又成了拖累人的病秧子,哪里怕别人威胁,大不了,也就是真的在鬼门关万劫不复罢了。”
冷玉弦一席话令刘子显听得百位陈杂,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玉弦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玉弦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一切看开看透。可是他还是不得不问:“那你,为什么要到玲珑阁?”
冷玉弦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思绪沉浸在那一天,一字一句说出来,已经觉得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