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人们怕的不是烈日晒干了身上的最后一滴水分,而是暴雨之前,潮湿的空气让人胸闷气短,尤其是再遇上一个让你更憋气的家伙。
“你就不能……”
话只说了一半,甄诚就不再争辩什么,她知道自己应该习惯了,习惯自己的大明星选剧本的怪异行为。
丢开几本儿不入流的,在剩下的戏份不多不少的几个配角里面选择一个平淡中带着点儿悲情的。这貌似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演员最惯常做的事情,不过他挑剧本的第一步却与众不同,那就是绝对不选择主角,哪怕是最欣赏他的大导演打算给他一个红起来的机会。
他就凭借着那几个有点儿亮眼却又不能大火的角色一直这样混在二三线里面。
甄诚气鼓鼓的坐在一边儿,拿着被首先搁置一边的那个本子,眼泪毫无预警的掉下来。一张面巾纸递过来,“什么剧情啊,这么感人?”
“不能再这么由着你的性子了,这个本子绝对好,你不演男一也跟导演说说演一下其他的嘛。”
“这戏是群戏,要红就红一批,要不就没人看。”一边说着,一边还夸张的喝下一口水,俨然一副老教授指点迷津的样子,甄诚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这个大明星什么都明白,混的比谁都更清楚,他要是想在影视圈谋得个什么地位分分钟的事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甄诚也就不再多说,爱怎么怎么地吧。
嫌弃的把大腕儿弄出来的那个本子放在手包里,跟头儿矫情去了。若不是甄诚每次的三寸不烂之舌,不知道头儿是不是早该放弃了这个不思进取的男演员。
“这个赵子霖啊,我快被他气死了。”包一摔,床上一倒。
“你天天就跟着他啊,我就跟你说没出头之日了,你非说什么要跟着一个心术正派的,是正派,可正派要不要活命,在这行里面混,有纯的么,你掰着手指头跟我说出半个手来,我就叫你姐。”
“岭姐,我错了行不行,你就当我也是个不思进取,没心没肺,乐意累死累活的傻子行不行?”
“我看,你现在快跟你那个赵大腕一副嘴脸了。”
“嘿嘿,你还不知道我……”
甄诚,也就是姓甄的人少,要不然这个名字肯定也会跟刘畅,于洋一样满大街都是,听上去像个斯文的男孩子,其实是个学金融的小愤青儿,专业成绩惨的一塌糊涂,因为,这并不是她喜欢的专业,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够本儿当年的高考分数。
于是她天天都干着和金融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大三那年,同学们都去联系实习的事情,各个国内外投行,各种业内公司,银行……众多优秀的同学如愿以偿,可她却央告着北电的同学给她找个活儿,实在不行助理也可以,扑腾了几年,磨着老师给她弄了个勉强及格,抱着一个跟娱乐圈毫不相干的金融文凭,到了利源公司做了正式的员工。
岭姐就是她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当时的她真是什么什么都不懂,除了能凑出些勉强可以看的文字之外,一无是处,最关键的是还特别正义,什么乱七八糟的炒作她一律看不上眼,真心不知道这孩子来圈子里面混什么?好在她自己不做但不会强求其他人不做,装作不知道也就过去了,总算是还能在这里默默的活着,公司不大,经纪人,助理和企宣由一个人兼职着,她很高兴这样的安排,虽然很累,但是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签约仪式赶上了几次比较正式的,就是第二次,五个人一起签约的那次她见到了赵子麟,棒球帽下一张特别干净的脸,已经27岁了,不知道公司为什么签约年纪已经这么大的,当时拿着资料单子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难道是什么传说中泡在福尔马林里面那种死活不老的美男子?可是见到本人,除了清秀点儿,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妆也化得很淡,因为是一批新人一起签约,所以最不起眼的他很自然的站在了最边上。
这人不会是刚入行吧……
话筒递到赵子麟的手上,他很习惯的说了几句场面上得话,非常感谢XXX之类的,诚儿突然觉得全身突然放松下来,可是,刚才我紧张什么呢,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要替这个人担心,可是放松下来又是一阵失落,不过也是个混的油了得老手而已,这次指不定靠了什么机会才进来,没劲!
“傻站着干嘛呢,快点儿,上去!”后面的人提醒着,诚儿才发现该自己上台了,看着手里的一大捧鲜花,公司这是多缺人,礼仪小姐都省了,愣让我这灰头土脸跟大妈似的献花……丢人死了,想着还是走上去,没穿过几天高跟鞋的诚儿脚下一崴手中的花险些抛出去,左臂一阵剧痛,有人抓住了即将摔倒的她,虽然是疼了点儿但是好歹没有出糗。站稳了,那束花也被人顺利的接走,台下的记者什么的没有注意到这个本就不起眼的她,冲着那个扶起她的方向投以感谢的目光,是赵子麟。
忙了一天,腰酸背痛,好不容易帮着清洁大妈把东西都收拾清楚了,看看表已经两点钟了,回家再回来基本上也睡不了一个小时,苦*的住在郊区的孩子你伤不起啊。蜷缩身子挤在沙发一角,盖上大衣,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头一阵的晕眩,“床怎么这么硬啊。”呓语着,伸手去够眼镜,手指触到冰凉的地面,一个激灵的惊醒,怎么掉到地上了,睡觉是有多不老实。
“诶,你怎么?”
有人这么早来公司干什么,诚儿一阵一阵的崩溃,自己还坐在地上,找不到眼镜,高度近视700多度。也顾不上疼不疼的了,手一撑地,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啊,您这是……”
“我昨天把手表落在更衣室里面了,你看见了么?”问的是手表的问题,可是心里边却对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充满了疑问。
说话间,诚儿好歹摸到了自己的眼镜,急忙戴上,回过神儿来却是一声抑制不住的“啊,更衣室!”昨天什么都收拾了,就是没有收拾更衣室,今天头儿要是问就完蛋了,“你等一下啊,我给你找。”
无奈,这个女孩丝毫不掩饰的心情莫名触动了赵子麟,“怎么?昨天忘记收拾了”
幽怨的眼神望向他,知道了你还问的表情写了一脸,“你别担心,我记得你们的手表手机之类的我都放在……”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一个收纳盒,“这个?”这块手表看上去很旧了,不过也许是某种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时尚吧。
“谢谢。”
不好意思直接轰他出去,可这个将近180的大高个儿站在这里很碍手碍脚诶,没空想太多,也就不理他了,动手开始收拾。说是更衣室,但其实是化妆间,杂物室休息室的合体,新人嘛,大家就挤一挤。所以各种垃圾都有啊,化妆师把自己的宝贝拿走之后剩下用掉的瓶瓶罐罐,笔头儿,粉末,用剩的彩带,彩纸花束,还有几套没还的礼仪小姐服装,在气喘吁吁的抹干净桌子上上下下的灰之后,突然想起来那个家伙不会还在那边杵着吧……
回头,一个搬着收纳箱的哥们儿一闪而过,散在地上的花束神马的都不见了,剩下的物品整齐的码放着,“那个,我赶通告了,这些花我帮你扔出去,”桌子底下的诚儿有点儿傻眼,一点头撞到了桌子,幸好他没有看见,只是喃喃自语的说,“每次都这么浪费啊。”诚儿回过神儿来,天呐,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绝世好男人!!??
缘分就是这样的奇妙,经验并不是很多的甄诚不知道为什么就负责了赵子麟,“嘿,是你啊。”
“赵老师,那个,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哈哈,你一叫赵老师我老觉着是本山大叔呢。”
甄诚一个大红脸。“那我……”
“叫子霖,霖哥随便你。”
“那就霖哥吧。”
“好咧。以后多多帮忙。”
“霖哥,初次合作,我请你吃饭。”
“第一次怎么好意思你请,来,我请你,走。”
那是第一次的饭桌上,没有太多的客套,两个人很快就好的像朋友一样,甄诚说起自己的名字,说完话锋一转顺带抛出了疑惑,“哥,你到底是用哪个霖啊?”
“平时用甘霖的霖,出新闻用麒麟的麟。对了,正好跟你说呢,以后给我出新闻的时候别弄错了。”
“为什么啊?”
“艺名呗。”赵子霖的声音有些往下落,甄诚隐隐觉得理由应该不是这样的简单,可是毕竟初次长谈,不太好意思探究得太深。就没接着问。
胡思乱想着,走着,地方到了,虽然很不想进去,但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
“头儿,这个角色还是很不错的,霖哥跟余老师又熟,合作五六回了。”满脸堆笑,
可是换回来领导的冷冷一声,“我费劲巴拉给他找的,高导的男一,为什么不去。”
“那个戏啊,男一年龄不合适。”
“那就上男二,他不是特别喜欢演配角么,让他演,这次咱们公司投资,演什么都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但更多的似乎是气愤。
“诶呀,您还不知道他……”诚儿也不打太极了,直接把这句话送上去,对啊,谁不知道他啊,这不是替他着急么。
“你也别在我这儿费工夫了,前前后后他给我推了那么多戏,我这是公司,盈利为目的,养着他要红不红,说不红也还凑合能使,我要他干嘛,这种人一抓一大把,你跟他说,要是这次不拍,我不续他的约了。”
真生气了么,诚儿每次来这话听领导说过不下五六遍,一次不是也没把霖哥扔了么,可是,时下还不是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哄着,“领导,真的,别这样,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
“那可不一定,余胖子是不是要自己组建工作室了,你们俩瞅着机会跳槽我都知道,得得得,一块儿走,别回来啊,回来你就不姓甄。”
“领导,这就是您小心眼儿了,我打毕业之前就跟您在这儿混,这么多年,你摸着良心说,我有多少机会走,我他妈走了么,赵子霖有多少机会走,他走了么,你老说他性价比低,他这些年出力也不少吧。”此刻有泪水泛出,你知道一般人都挡不住女人的眼泪,包括诚儿的头儿,多少年确实这孩子也没跟他闹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跟了领导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明白,这样一来面前这个一直很淡定的男人有点儿挡不住似的,“行行行,你们俩爱干嘛干嘛,少在这儿烦我。”诚儿如获大赦,疾步而去,伴随着关门之后那砸在门上的一沓子企划书发出的声音,心里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是解决的办法,每次都像泼妇一样吵一次架,真不知道是图什么,也不知道还要吵多久。
拿起电话,“嗯,弄好了,你准备一下,等你现在这个戏结束,大概一个月就要进组。”语气是平淡,很平淡,非常平淡。没有按下停止键,霖哥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她,可是全身都只有说不出的疲惫,好在每次一进组就是不停地欢声笑语,大家就像亲人一样,尤其是余老师,特别幽默,总是能够精力充沛的干着各种事情,为他工作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太累,想着想着,不知道哪些关于剧组恶作剧的情景就在脑海中再现了,于是克制不住还是笑出来。总是这样,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其实都想得通,不过是时间问题。听见诚儿笑了,霖哥总算是放心了,可是好死不死就加了这么一句“又给你添麻烦了。”诚儿忍住抽泣声呵斥着,“你就是太麻烦了!”
“请你吃饭。”
“没诚意。”
“那你说要什么?”
一个压在心底的想法突然冒出来,“你答应我不管多久以后,你一定要演一个男一号,站在领奖台上接受所有人的掌声。”
没有想到,他竟然那么爽快的答应,“没问题。”三个字说的并不是很大声,但是就像是在耳朵旁边炸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