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门外,我看见杨灿灿。他骑在自行车上,一脚踩地,另一脚不断地蹬着脚踏板。
天黑,他的脸比天还要黑。
他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将车子骑了过来。
我跳上后座:“今晚吃了什么?你没吃泡面吧!那玩意要少吃!”我将手里的塑料袋,从他的腰边绕过去,往前一递:“鸡蛋煎饼,给你带的。”
杨灿灿不搭理我,只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算了!你不吃,我明天吃!”
我正要缩回手,塑料袋却被杨灿灿夺走了。
他把袋子往车篮子里一丢,说:“猫叫了,是饿了。拿去喂猫。”
校园里有很多流浪猫,这些天到了晚上,一只只叫得撕心裂肺。不过,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猫叫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饿。
杨灿灿的运动服兜满了风,鼓了起来,拂过我的脸。鼻子一痒,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身子往前一晃。
幸亏杨灿灿及时刹车,两只脚下踩住,我又在这一瞬间抓紧了他,这才没有摔倒。
“猪!吃那么肥!”他冷着脸说。
“切,我没你重,是你自己技术不好,还要怪我!”
杨灿灿没有搭话,只是双脚一蹬地,骑得更快了。
“喂,你停下来!”
杨灿灿直接把我的话当空气。
晚上八点,自习的在自习,出去玩的在外头玩,所以校园里的人不多。他载着我,迅速地东拐西拐,很快就骑到了图书馆前面。
他停住了:“下来!”
“什么!”
“高数要期中考试,你想挂?”
大学里一直有一棵高高的树,然后很多人就挂在了上面。
本来学文科的不需要学高数,但是校方决定从我这一届开始,文科生统统要学,用官方的话语来说,就是要“培养文科生的理科素养,培养复合型人才”。
我深深地觉得生不逢时!
我说:“不想学啊!”
杨灿灿哼了一声:“你补考,我可不管。”
上学期,靠着杨灿灿的卖命辅导,我勉强低空飞过,若是他真个儿撒手不管,这回我肯定死翘翘。
我果断地抱住他的腰,使劲地蹭蹭:“不能不管啊!”
杨灿灿身体一僵:“放手!”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你不管,我就不放!”
“……”
我一边蹭蹭,一边上下其手,在他背上挠痒痒:“你就帮帮我嘛!”
杨灿灿撑不住了,身子扭来扭去,痒得直笑。
“答不答应!不答应,我痒死你!”我加大力度地挠。
然后,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是杨灿灿的。
他接了起来:“恩,是的……恩……好的。好的。”口气那个温柔,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我松了手,从车上跳下来,仰头看看图书馆。夜里灯光半黄半暗,顶楼的那一层更像几口并放的棺材。
杨灿灿拍拍我的肩:“我们出去一趟。”
我笑笑:“女朋友来了?”
杨灿灿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要回寝室把书带上。明天你八点有课,是那个方师太上。”
“不用了。”
这学期,芳龄三十八的双博士方师太,总算找到了老公,脸色也由阴转晴。她心情一好,上课就不点名,我们乐得轻松,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事儿。
杨灿灿想了想:“还是回宿舍一趟,我得换条内裤。”
学校附近的出租房,今晚异常火爆,我与杨灿灿找了几家都是全满。
被夜风吹得哆嗦,我说:“我们回去吧!冷死了。”
“她找我很急。”
我白了他一眼:“又是找你聊天气?”
说起这事,我觉得很奇怪,杨灿灿谈起了恋爱,每次约会还把我拖着。就算去开房,小昭定了房间,他竟逼着我一道儿去。
小昭一直定的是标间,我躺在一张床上无聊地玩手机,而杨灿灿跟他的女朋友则是纯洁地盖被聊天!最为诡异的他的女朋友小昭竟然一点都不反对,非常乐意并一再强调一定要我在一边!
我自认为我是奇葩,但他们这对也太奇葩了!
好吧,作为杨灿灿最好的朋友,我一度怀疑小昭是标准的脑残,不,是大脑凶残到一定地步了!别人谈个恋爱是恨不得两人之间连只蚂蚁都钻不进去,她倒好,欢天喜地我能淡定旁观,而杨灿灿呢,也是脑缺,竟然也很高兴我一直在!
我一度很无语也很无奈,但一来二去,总是这样,我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了。
杨灿灿只是说:“肯定是急事。”
我啧啧两声:“不就一个晚上嘛!”
说实话,我个人觉得小昭找他根本就没什么急事,他们总是聊着诸如天气不错,这样大众的不会引起矛盾冲突的话题。
可这样的话题,照常理,不该在一对恋人之间的对话里总是出现。
不厚道地说,我跟杨灿灿的话题,都比他跟小昭的话题深入得多。
杨灿灿拉下脸来,正要反驳,接到电话,语气马上就好了起来:“好的,知道了。”他挂了电话,直接拽着我,左拐右拐,走了很久,才来到一家小旅馆里。
这家小旅馆离学校挺远,看上去也一般。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我们到的时候,一向早到的小昭还没有到。
老板娘埋头翻了翻登记本,核对了一下:“是订了。”然后,她懒洋洋地伸出手:“身份证,一个晚上五十,押金一百。”
我拉住要掏身份证的杨灿灿,陪着笑:“我们没有带。”
一般大点的旅馆要身份证登记,不过一旦登记了身份证,公安的系统就会留档,查得到开房情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留身份证号。暗暗地四下查看,发现这里没有摄像头,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们加点钱,不要身份证,行不行?”
老板娘抬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是规定!”
没等我再说话,杨灿灿刷地掏出身份证,瞪了我一眼,“张小白!我们明明带了,为什么说没带!”
“……”
我来不及阻拦,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插进我的口袋里,直接抓出身份证。他把两张身份证与五十元钱,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迅速地抓过来,刷刷地登记上了,然后扔给我们。
我无语了。
果然啊,理科男,就是神经大条!
拿到了房卡,杨灿灿领着我,上楼找房间。一路走来,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听得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地方,隔音效果,实在是差到一定境界了!
我捅了捅杨灿灿,小声问:“喂,那个,这里行不行啊?”
“什么?”杨灿灿转过头,问,“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凑在他耳边,鬼鬼地笑着:“喂,也太影响兴致了吧!背景音乐那么凶猛!”
杨灿灿的脸再一次黑了。
不过,更让他黑脸的是,他的小昭,竟然第一次放了他鸽子。
当然,后一件事,我是第二天早上,看到他重重的黑眼圈,才猜到的。杨灿灿,跟怨妇一样,就这样等了一个晚上。
下午的课是公选课,我与杨灿灿选在一起上。刚走进教室,就发现同学们看我们的眼神不对劲,很奇怪。有好些个男生大声起哄,嗷嗷地叫着,跟野兽一样乱嚎。
我收到了霍太太发来的一条信息:“搜索南江门。”
我收到短信后,马上转发给杨灿灿,再用手机搜索。
然后,我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事情比我预料的还要坏。
各大网站都在首页飘着一个视频,题目叫做“南江门”,旁边的简介里写明了主角是南江大学的两位90后学生。
视频是今天上午九点半才挂上去的,不过几个小时,点击率就突破两百五十万。
我飞快地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点击了播放。画面清晰,配了字幕。在视频的右下角,显示了拍摄的时间就是昨天晚上,表明是新鲜出炉。
我看了只觉得浑身发冷。
视频复现了我与杨灿灿在那家小旅馆与老板娘谈旅费的一幕。然后,画面一切,镜头就到走廊,我凑在杨灿灿说话。
再接下来,视频里就是我与杨灿灿一起走进屋内。镜头再一转,屏幕里出现一对男女,脱光了衣服,各种疯狂。然后镜头又一转,切到我与杨灿灿一前一后走出小旅馆。
最后的一幕画面,放大了我们的表情。杨灿灿顶着重重的黑眼圈,一脸疲倦,而我却是站在旁边笑着。
实际上,当时,我只是在嘲笑杨灿灿没有等到小昭,白等了一夜。
我全身都在抖。
二十分钟的视频,只有前面几分钟与后面几分钟是我与杨灿灿,其余都是别人。可是视频这样一嫁接,网友看了后,没人不以为那对男女,不是我与杨灿灿!
脑子里闪过霍太太微笑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一般。
怪不得,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回想起来。那个老板娘是个托儿。她说定金一百,结果杨灿灿给她五十,她就很爽快地给了我们的房卡。
学校附近的宾馆全满,是安排好的。说不定杨灿灿的女朋友小昭,也成了个托儿,一步步地引我们来这家小旅馆。
霍太太为了除掉我,费了很多心思。
在她的授意下,我与杨灿灿的这个视频成为今天上午全中国最热门的视频之一。网友的评论成千上万。我拉开了评论,一条条地读了下去,只觉得害怕。
不出所料,网友们在一边疯狂地评论,一边疯狂地人肉我与杨灿灿。
看着我与杨灿灿的隐私信息一条条地被曝光,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最新几个评论,贴出来了我与杨灿灿的邮箱、手机号、qq号、微博号……
甚至有人留言,“贱男贱女跟我一个教室,简直丢尽我们学校的脸。”
我打开了我的信息收件箱。在我的手机号曝光后,没几秒钟,就塞满了网友们发来的谩骂信息。
我随意地打开几条,看了,只觉得绝望。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霍太太就让我身败名裂,而且还连累了杨灿灿。
看看台上的教授,我果然地闪了。
事情既然是我惹出来的,那我就有责任收拾残局。
冷静下来,我想了下,应付网友,目前可行的有上中下三种应对之策。
最下策是直接出面去辩解,这也是霍太太最希望看到的结局,躲在幕后冷眼看我自乱阵脚。中策,是对这件事保持彻底的沉默,被动地等待网友淡忘。而上策,就是巧妙扭转舆论,天衣无缝地让网友在最短时间内转移视线。
我当然会选择上策。
作为职业小三,在平时,我为自己留下足够多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
我从包里掏出另一张手机卡,换上,然后从通讯录里调出霍太太的号码,打了过去,娇滴滴地道:“喂,霍太太嘛?我有一个好东西,要发给你看。我现在就发到你邮箱,你一定要看哈!”
挂电话后,我从手机里一个隐藏的文件夹调出一个视频,按下了发送键。
若是我没有猜错,现在霍太太正在暗中向校方施压,逼我退学。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让霍太太不得不收手。
这件事,真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手里有权有势的人,希望真相是怎么样的。
看看表,估计霍太太已经看完了视频。我笑笑,发了一条信息给霍太太:“冯甜甜的预产期在两个月后。”
冯甜甜是当红玉女,进娱乐圈几年来,没有一点绯闻,但是我知道金主与她关系好,好到冯甜甜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在这枚深水炸弹的轰炸下,果不其然,霍太太彻底坐不住了。
与霍太太通了电话,我把冯甜甜的事儿挑了几点,简单地说了说,就听到电话那头霍太太把牙咬得嘎嘣嘎嘣响。
炸毛的原配,发现更具有威胁力的小三,马上与我结成统一战线,安抚我:“网上的事,我会帮你处理,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我们一起应对。”
我配合着也把牙齿咬得贼响:“霍太太,您看这事儿!唉,她肚里的可是儿子。而且是双胞胎。”
霍太太问我要了冯甜甜的地址与电话号码,急忙忙地挂掉电话。
原配即将开始新的一拨诛三行动,不过矛头对准的,不是我。
挂掉我转头发了条短信给冯甜甜:“捅出来了。冯姐姐,下面看你了。”
与我PK,霍太太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与冯甜甜对掐的话——还真不知道谁会赢到最后呢!
小三但凡牵扯上孩子,事情就麻烦多了。冯甜甜已经怀里八个月,怀得还真是两个儿子,她当小三就是冲着“霍太太”这个位置去的。
金主以为他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而且那些彩旗都是各自插在各自的山头,互不相识。殊不知道,我们小三之间,也会互相通气,比如我与冯甜甜的私交就不错。
我要金主的钱,她要霍太太的身份,我俩很合得来。
刚才,我只告诉霍太太的一部分信息,最重要的一个信息,我没有告诉她,就是冯甜甜怀孕的事儿,她连金主都瞒着,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拜托我在适当的时候,说破。
当然,她拜托我的时候,已经往我的银行卡里打了一笔不少的钱。
我琢磨着,金主肯定要郁闷坏了。冯甜甜怀孕八个月的事,对他而言,摆明了是,有惊无喜。
我冷眼瞅着,对冯甜甜逼宫的行为,成功率大约是百分之五十。
可能成功的原因是金主似乎没孩子。
可能失败的原因是金主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低调的成功的商界人士,金主努力保持家庭和睦的良好形象是必要的。再说了,他狠起来其实很狠的。被他逼得倾家荡产的商人,就有不少,我只记得其中最惨的一个,走投无路只好从高楼往下一跳。
这事儿如何收场,我管不着,重要的是,没有霍太太在背后捣鼓,校方不会直接将我踢出校门。
我再要做的,就是要给学校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