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抽纸,哭得很没有形象,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纸被我用过后揉成一团,丢在脚边,到南江的时候,我的脚边,堆着一堆纸团。
下午五点多,高架上塞满了车子,就算金主的车子是奔驰,照样也被堵个结结实实。这一路来,金主几乎没说话,眉头微微皱着,绷着一张脸。外头阳光还很烈,照进车里,金主的大半身体就浸在阳光里,就像是一座移动的火山,随时随地都会喷发。
我知道我逾越了,作为金主用钱买来的小三,我没有权利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悲哀。我用纸巾再擦了擦脸,偷偷地看着他,轻轻地说:“对不起。”
前面的车子不动,金主也开不了,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哭多了,口渴,就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慢慢地盖上盖子,慢慢地说:“不管怎样,谢谢你肯支付杨灿灿的医疗费。”我别过脸,去看车窗外,这一片是居民楼,都是高层。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一栋与一栋之间连一丝空隙都没有。我咬着唇,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说:“霍先生,你是认真的吧!”
金主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前面的车子挪了一小步,他便往前开了一小步,然后踩住刹车。我紧紧地揪着纸巾:“以前你跟我说过,我生了孩子后,就可以走。是真的吧。”我再咬着嘴唇,在强调一遍,“你答应过的。”
金主没有看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真喜欢他?”他没等我回答,突然就笑出了声,手指放到一排按钮中间按了几下,关掉了CD,又打开了广播。那是交通台,两个主持人在调侃着市区道路的拥挤。
车里头一下子陷入了古怪的气氛,没过几秒钟,金主突然将挡位挂在停车挡,后一把揪住我的领子,猛地把我扯到他身边去。我身上的安全带没有解掉,带子紧紧地勒着,很难受。我刚一扭动,金主目光微微动了动,手往上一移,掐住我的脖子。他的手上慢慢的用力,嘴边却慢慢地扯起一抹笑。
我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来气,也不敢挣扎,只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金主。他的眼睛突然眯起来,放声大笑,手慢慢地松开。我想我的脸色肯定是惨白,金主又揪住了我的衣领,手腕一用力,把我往座椅上狠狠地一丢。
我的身体往后一扬,头撞到了车窗上。外头的车流已经动了,金主飞快地换挡,猛地一踩油门,然后打方向,在三个车道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钻到很前面去了。
我被他的这个架势吓到了,不敢再说话。等下高架的时候,金主一边打着方向,一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求我放了你?”他轻轻地说了这一句后,脸色冷了下来,嘴边却还是勾着笑:“做梦!”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很轻,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瞬间压在我的心上。
对金主来说,我不过是他工作之余玩的一个游戏,游戏规则还是他制定的,他可以随性更改,而我作为游戏的道具,只能乖乖任凭他的摆布。
我只觉得绝望,就好比是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总以为再往前走走,就可以走出去了,结果翻过一个沙丘,却发现前面还是绵绵的沙丘。
我的神情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样被金主揪回去的。我只觉得我就是一个巨大的玩偶,随便金主怎么处理都可以。他似乎很亢奋,直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沉沉地睡去。我却睡不着,艰难地爬下床,去洗澡。
浴室被金主折腾得很乱。衣服裤子乱丢了一地,上面还沾了好多白色的泡泡,浴巾与毛巾都被浸湿了,揉成一团丢在一边。我腰酸得厉害,不想弯腰,就用脚把衣服踢到一堆。浴缸里的水早就冷了,我过去把浴缸里的水放掉,在浴缸底,发现我的内衣的肩带跟金主内裤纠缠在一起。我把肩带跟内裤一起捞出来,丢进了马桶里,然后按下了冲水的按钮。
冲水声哗啦啦的。我看着内裤跟肩带都被冲了下去,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然后我又拧开了热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温调得很高,然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团在水龙头下,让热水对着自己冲。
我冲了很久的热水,把皮肤烫的红红的,晃了一会儿神,慢慢地埋进了热水里。明明水温很高,但是我还是觉得浑身都冷得厉害,直哆嗦着。冷不丁有一双手直接把我从水里拽出来,狠狠地丢出浴缸。
“你疯了!”
地面是瓷砖的,很滑,我被丢出去后,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吐出水,微微抬起头,去看金主。
他显然是被我的动静惊醒的,匆匆跑过来,什么都没有穿,连拖鞋都没有套上。他脸色阴沉沉的,说出来的话很冷:“想死怎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小白,你闹给谁看呢!”
我只是脑子有点浑沌,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晃了晃脑袋:“我没想闹。”
金主却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哦?”他弯下腰,伸出两个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不就是欲擒故纵吗?故意不给我好脸色看!小白,纵过了头,你就不怕玩火自焚?”
金主这个人就喜欢多想,而且他太固执了,只认可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实。我也懒得去辩解,只是虚弱地笑了笑,轻轻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我话音刚落,金主摔门而去。
白色的浴室门,吱呀吱呀地摇着,门扳手也是白色,在白色的灯光里,显得很惨淡。
这里不是金主在市中心的房子,也不是他在郊区的别墅,而是靠近五角场的一个小区里的双拼排屋。双拼排屋都是金主的,他让人打通了内部,当别墅住,内部以白色系为主,装修的风格是小清新,看上去很干净。这件浴室就是大面积的白色,我原来挺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身处其间,却觉得这里太像冰冷惨白的医院,除了白色,没有多余的一种颜色。
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流到了我的身边,我这才听见浴室里一直有水声响着。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去关了水龙头,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衣帽间去。衣帽间的衣柜里,有一半是我的衣服,另一半是金主的。没有找到干的浴巾,我顺便抽了一件衣服,擦掉了身上的水,丢在地上,又再翻出来一套睡衣穿上,这才走回到卧室里。
卧室的门大开着,却不见金主。我摇摇晃晃地爬上床,抱膝坐着。床头靠着的墙壁上精巧雅致的壁灯开着,正散发出柔和的光线。我忘了擦头发,水珠子顺着我的发梢,一滴接着一滴地滴下来,很快就把睡衣的肩头滴湿了。
有敲门声有节奏地传来,然后,我听见家政阿姨的声音:“张小姐,您的夜宵到了。”
昨晚我被金主折磨得根本没时间吃饭,饿到现在,早就不饿了,并没有去要夜宵,就轻轻地说:“拿走吧!我不想吃。”
家政阿姨却一反常态,端着盘子走了进来,说得很客气:“张小姐,您多少吃一点。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燕麦葡萄粥跟汤包。”
我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突然想明白了,送夜宵是名义,家政阿姨是过来监视我,怕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金主留着我,还没有物尽其用,肯定不能让我挂了。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冷了:“我很好,死不了。”
家政阿姨却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垂着手,站在一边微笑着说:“张小姐,这是霍先生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霍先生待您真的很好。”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家政阿姨这话说得太像宅斗小说里,老嬷嬷在小妾陪老爷过夜的第二天,跑过来安慰小妾,说老爷对小妾还是很不错的!其实,这也差不多!从小说挪到现实里,时代不同,但是内涵却惊人的一致!
金主的确在物质上给我了很多,但他给的,从来都不是我真想要的。我是爱钱,是想快点还掉高利贷,但是现在,这些对我来说,却失去了意义。我做那么多,只想让让自己有一个将来,可如今,杨灿灿阿姨与杨灿灿奶奶遭遇不幸,杨灿灿病在医院,而我的将来没有了。
没有将来,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想到杨灿灿,我心疼得厉害。这个情形,金主是不可能放我过去看他,但是我看不了活人,却可以去替杨灿灿看看杨灿灿的妈妈还有奶奶。她们生前过得很不幸,死后总得有个人替她们烧烧纸钱。我咬着嘴唇:“我想去看看阿姨,还有奶奶。”我低声说了这一句,定定地看着家政阿姨,凄惨地笑起来,“帮我转告霍先生,我想去看,请他放行!”
其实,也不需要家政阿姨转告了,因为我看见金主出现在卧室的门口,目光深深地看着我。他披了一件宽大的黑色睡衣,看上去像一件巨大的黑色斗篷,衬得他的脸色也仿佛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