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完礼后百花君本可以成功谢幕,望月楼掌事打的好算盘,献礼结束后让这百花君献出处子之身自当让城中的高官贵族趋之若鹜。能登四层画舫的人非富即贵,若是与楼中掌事不相熟想上画舫谈何容易。
画舫造得精致华丽,船内分作一个一个用珠帘水曲杨木板隔开的雅间,船中四层全部被打通布置得就如同望月楼中用于招待贵客的雅阁般,从上至下,分别供给身份不同之人。夙沙栾翛随着二位长姐并那个友人由一个“天君”引着上了二楼。
“几位大人,今日不同于往日,掌事特意吩咐奴给大人们留个视线极好的位置。这儿是舫中最好的雅间了。”
“嗯,下去吧。”夙沙昌沂满意地点点头,给了他一张银票。
“尧君,坐下吧,莫急。”
那女子捏捏手掌僵硬地应了一声,“嗯。”
雅阁内挂着一幅侍者图,侍者托着银盘曲着腰肢,身材略有些丰腴,饱满如凝脂般的双手在宽大的水袖间半藏半掩,淡眉低扫,唇角抿笑,静若处子。
“老七倒是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看这茶如何?”
夙沙昭煦褪下裹在外的狐裘,清瘦见骨青筋分明的手递过来一杯侍人呈上的茶水,清淡的茶香隐隐约约。阖眼将茶杯移到鼻尖不远处,深吸一口气,“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花香刚好不浓不淡清雅非常,只是这煮茶的水还差一些。”
“还是老七厉害,未品闻味便知是甚水煮的茶。”
“二姐说笑了,不过是闲时的爱好罢了。”
“老七还未来过这种地方吧?近来身子好些可要好好见识。”夙沙昌沂爽朗的笑道,一口饮下散了些热的茶水。
淡淡一笑也不应答,那友人从上画舫为止一直心不在焉,即使是坐在雅间里也是坐立难安一直想打开帘子看看外间,三人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尧君何必着急,那溪王子可是走不掉的。今日城中达官贵族来得颇多,尧君莫不是想留下什么?”夙沙昭煦这话说得极为亲和却暗暗带着警告,带着病色的双眼无意间扫到凤尧君身上,方才的急切和不安在那一刻全被压下。
“是尧君心急了。”
圣溪岑或者说是黎洛换下白日里那身轻薄露骨的红纱,水色裙装着底,淡紫色轻纱披在外身,不知是纱上的图样还是裙装上的绣式,在轻纱的起落间时隐时现,在灯光明亮处模糊不清较暗处荧亮清晰。卸下桃花妆容,右眉黛笔绣作凤鸢花藤直延伸到右脸颊,一朵朱砂点制含苞未放瑰色艳丽的凤鸢花生生映在脸颊上,眼中含媚与那朵妖娆的凤鸢花交相辉映美丽非常。
带着十足的贵气浅移莲步,水色团花绣鞋露出银丝绣作的海棠花,雨后海棠,花开无味,清新淡雅。每走一步都牵引着在座人的心。走到二层一丈来高的方台之上,盈盈一拜,点朱红唇含着笑,那音恍如从天际传来美如梵音,却带着十足的魅惑紧紧地锁住你无法抵抗也抵抗不得的灵魂。
“黎洛见过各位大人。”颔首间,绾得松散的发髻散下一缕,二层船壁上用以照明用的夜明珠柔白灯光在那一瞬间仿佛将他与众人用仙瘴隔开,美得慵懒妩媚而不真实。
夙沙昭煦掩唇清咳几下,“这隹国最享盛名的溪王子果真不同凡响。”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何时用得着与人”凤尧君说这话时有些落寞有些无可奈何也有些懊恼。
“如此,尧君定要抱得美人归才行。”
今日望月楼为的不过是借献礼之日推出黎洛,为此不惜下重金造一艘画舫,不过是想借此让望月楼的名声更响扬名在外再赚些钱罢了。今日黎洛跟了谁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对于这个给他带来莫大利益的生钱树,他欢欣大方的应了他所求,以文竞价以文会友。
所谓以文竞价不过是舍了楼中给出底价众人出价这一道,钱在座的人都有,文不定所有人都有。
“黎洛不才,自幼习得茶艺且颇好此道。今日的第一道题便是与茶有关,每位大人雅阁中都有一壶黎洛沏好的茶水,请各位大人品过茶水后写下壶中茶水是用何种茶叶用何般清水煮制。”
“呵,今日还真是好运了,途中遇上老七现在还碰上这样的题。”
若是平时,这些所谓的高官贵族也没有心思和耐心与你玩些什么以文竞价以文会友,能出价就算是你的福气。但是这黎洛太过美丽简直就是摄人心魄,况且他以前好歹也是一国王子,玩些趣事聊些风雅她们自是要配合。
黎洛接过侍人递来的纸条,染蔻丹的指甲由上至下划过,咧唇一笑,“各位大人当真博学多才,黎洛方才献丑了。不知各位大人可有看到阁中挂着的侍者图?这第二道题便是,不知大人可知它与其他侍者图有何不同。”
“你这男子好没道理,突兀地在这儿挂一幅画就叫我们说与其他画有何不同,这算是一道题么,莫不是随便出道无解的题好让我等都答不出来才是你的本意罢?依我看,还是出价公平些。”
此话一出雅间中议论声四起,方才说话女子的声音是从二层雅间中传出的。这人在这儿到在夙沙昌沂一行人的预料之中,“老六向来是喜欢凑热闹的,不过别人都说以文会友了,老六这样做就显得有些不大气了。”
黎洛起身微微欠身,唇含笑意吐出的话丝毫没给那女子面子,“奴自知身份卑微,这题大人若是觉得瞧不上眼奴便换一道罢。”
他这话无疑让那女子卡住了一口气,吞也吞不得吐也吐不出,只能自己受着。
空寂的画舫内响起女子清冷淡雅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自二层雅间而来,那声音凉如正月里的初雪清亮如月。不带一丝能让人察觉的情感,仿佛从她口中吐出的话不是她所说的般。
“不知这侍者图可是用浓茶淡水晕染,初茶着底丹青描摹而成?公子倒是好技艺,这般手法若没几年功底也成不了这般看不出丝毫痕迹的丹青画。”
众人哗然,只听过用丹砂,青雘所作的丹青图却没听过用茶水描出来的画。临近侍者图,却是能隐隐约约闻到淡淡茶香,其间似乎还夹了些花香。
“大人当真博学,不仅在茶道方面造诣颇深,就是在画艺这方面也令人望尘莫及。先前就道出奴用何清水何种茶叶制出的茶水,更是说出了茶叶清水来源,现在对这消失许久的技艺也十分了解。大人定是爱茶之人罢,不知黎洛可有幸请大人入室一叙聊聊茶道,论论这作画技艺?”
“失礼了。”
画舫顶层原是没有接待客人,本来待在四层的侍人看见有人上楼来引着那人到一房门前后齐齐退下。推门进去就能闻见清淡的花香,绕过层层叠叠的红薄长纱,就见方才那诱得众人失魂落魄的男子跪坐在檀木几前,撩起水袖正往银铸镂花器皿中添着苏合香。
“大人。”黎洛起身退后几步,朝着进来之人盈盈一拜,曲下腰肢,颔首行礼。
“你引本宫来此,不会仅仅是为了与本宫焚香煮茶罢?”
“七殿下既然这般聪明,定是知道溪岑为何这样做。”
夙沙栾翛冷哼一声,白净的面容上隐隐起了怒意,“你若是觉得能算计本宫什么,本宫想你是打错算盘了。本宫确实没想到你能有这般本事在入了妓籍后还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本宫是该叫你黎洛还是该唤你圣溪岑或是望月楼楼主,更甚者,静雅楼楼主呢?”
“七殿下果真不如坊间传言那般只钻研于茶道,这般心思还真不知谁人能及呢。”圣溪岑娇笑着打袖掩唇,起身移动几步就顺势倒在了夙沙栾翛怀里,淡淡的脂粉花香还夹杂些苏合香萦绕在鼻尖,令得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柔柔软软的语音较弱如兰的呵气,修长白嫩的指尖在那人美如谪仙的面容上轻轻拂过,凉透的指尖微微发颤,似在害怕些什么又似在隐忍些什么。“殿下是怎么知道溪岑身份的?”
“你若是不想本宫知道何必故意暴露?当真是好算计,你就这般笃定本宫会上这艘画舫?或是你连你那未婚妻主也算计在内?”
半倚于夙沙栾翛身前的身子明显一僵,不自然地撇开正对着她深如寒潭的双眼,那双眼似乎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他的所有想法都在她的眼里,所思所想都逃不过那双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眼。右脸颊到尖细下颚的弧度生得恰好,长而俏丽的羽睫敛下,遮掩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现在后悔,未免也太晚些罢?”
骨节分明的手在美人还未醒神时毫不留情地掐在他纤细的脖颈上,凉入骨髓仿佛地狱勾魂使者手中勾魂锁魄链般的温度,无法呼吸到更本就抑制不住从脖颈一直延伸到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恐惧。那张脸明明生得宛如仙人,身姿飘渺更甚仙者,为何在手中捏着一条人命时能这般面不改色。
“殿殿下,手中染上的鲜血已经够多了罢,也差不了溪岑这点吧。”染上胭脂的面容如今已近青紫,眼前是一片黑暗与灰白交替,这便是临近死亡的感觉?完全无力抵抗只能忍受着,原来人对于死亡是这般无力呵。
放于脖颈上的手微微松了些劲道,趁着这个时候努力深吸几口气,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或者只是临死之前唯一一次放纵,让人在看到希望后又亲身感受希望破灭?
“殿下害得我国破家亡,现在是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么?”那一眼掩藏着太多的情绪,懊悔怨恨恨不得立刻杀之而后快,太过复杂,复杂到让人根本就看不清他此时情绪谓何。深入骨髓刻入骨血的仇恨也不及他此刻怨恨半分。
“殿下难道就以为没人知道了?殿下难道忘了我?是我,是我救了重伤濒死的七殿下,可是你不告而别不过几日就带着银羽骑踏破我隹国河山,闯入我隹国王庭,残杀我隹国王族我的姐妹弟兄夫君。是我,是我亲手救了你这亡国仇人。”
手上的劲道不松反紧生生就要将他的脖颈分作两半,“你以为本宫还会让你活在世上么?”
“殿下殿下以为,我若是没有十足十足的把握会冒着身份暴露,冒着被殿下杀死的危险引引引引,引殿下至此吗?”
松开手掌,圣溪岑全身无力没有一丝生气软软倒在地上,双手握着脖子在地上贪婪的呼吸着,青紫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些。
夙沙栾翛双眼上扬,如立于最顶峰的王者般将众生踏于脚下,睥睨着他,“本宫不管你知道什么你是何身份你又是何目的,你若是想脱妓籍入本宫府中,本宫便成全你。”甩下袍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踏开所有红长轻纱,袍风带起檀木几上的银器翻飞落地,银器皿中的苏合香残灰散到空中,霎时间房中弥漫着苏合香浓郁的香味,眨眼已不见她身影。
“呵,呵,咳咳咳咳夙沙栾翛,我还是,赌对了呢。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