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这件烦心事,芊雪找了个小宫女去跟顾大少爷说一声,然后自己拍拍屁股去了慈霄宫。
跨过门槛的时候芊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谈话声,当然她本人并没有偷听的意思,只能怪那两人说话声音太大不是么。
“芊雪的年纪也在那儿了,早些个在后宫搁置些人也是有必要的。”
“她还小。”
“小什么?先皇像她那般大的时候都和你定了亲了。”
“她还小。”
“不小啦,先先皇如她那么大的时候后宫都放了仨了。”
“她还小。”
“你今儿是来照顾哀家的么?哀家说什么你应着便是了,别跟哀家唱反调。”
“……”
“怎么不说话呀?”
“……”
“嘿你这……算了算了,去给我烧壶茶!你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气人!”
毫不意外,那想尽办法想往芊雪后宫塞人的便是芊雪那奇葩祖父王玮。芊雪觉着可能他老人家的生活又无聊了,暗地里想了一揽子的计划去整她后宫的妃子们,可叹她后宫无人,只得想办法塞些人进去,以慰他老人家孤独的心灵。
而另一个反对的也不出芊雪意外,就是顾远止——她老爹。其实顾远止反对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看好的是江子渊,也许是有些将芊雪和江子渊代入到他和东晴紫芸的故事中,所以他一直很看好江子渊和芊雪。芊雪觉着如果她告诉她老爹她的后宫中只会有一个人,她老爹大概也只会面瘫着“哦”一声。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芊雪果然够了解她老爹。
芊雪站屏风后听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迈步走进去:“我不在你们就在这儿打我主意是不是!”顾远止正笔挺地站着,手里捧着一个茶壶,应该是要给这位尊贵的祖父烧茶。而那尊贵的祖父正以一副美人侧卧的样子躺在贵妃椅上,吃着那老侍子喂到嘴边的桔子。
如果这画面换成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甚至是顾远止,都会叫人看着赏心悦目。可是这样一个牙齿掉了好几颗的老头儿这般媚眼如丝的躺着而且盯着你,只叫人慎得慌。芊雪看了两眼,顿觉肾疼,她急忙上前接过顾远止手里的茶壶,坐到一边烧起茶来。
顾远止看着她娴熟的样子,脸上不觉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王玮则撇了撇嘴,对于温情的画面他果然还是不感冒。
王玮看着顾远止接过老侍子手中的桔子,骨节修长,葱白如玉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剥着桔子皮,他突然就觉得有些恍惚和难过。
他斗了一辈子,可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输是赢。
前半生他专心研究医术,后来被先先皇看上,他那些本是用来救人的医术害死了不知多少个人。他斗啊斗,终于得以霸占后宫,还生了两个女儿,一时间风光无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想要一直拥有这样的日子,他的战场,也不过是刚开始而已。他有意培养大女儿,谁知大女儿却是个笨的。平日里头莽撞,闯了不少祸还要他去收拾,他本以为无望,直到有了小女儿。
小女儿冰雪聪明,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讨好母皇,最重要的是,她心狠手辣。唯一的不好便是用情太深,为了那一个顾家的儿子不知道干了多少蠢事。好在后来那不识相的顾家儿子抛弃了她,才让她心无旁骛,一举夺位。
王玮一直以为先先皇立小女儿为帝是为她那时候的势力所逼,可小女儿登位的那个夜晚,他出门兜风,收获了一个让人心酸的真相。
他看到小女儿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喝酒,喝的泪流满面。从未有过的父爱竟涌了出来,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对女儿,从来都只有利用。因为她,可以给自己荣华富贵。可这一刻,他好似才刚刚意识到,眼前这个容貌与他有六分像的人,是他的孩子,本该是他最亲密的人。
小女儿喝醉了,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王玮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的小女儿脱去了华丽的外袍,也不过是个会疼的孩子。他坐下来陪小女儿喝了一杯,小女儿嘴里嘀嘀咕咕,看到他来突然止了声。小女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她说:“你也是个傻的。”
王玮很惊讶,小女儿待他向来尊敬有礼,从未这般和他说话。惊讶归惊讶,他却并不恼:“我怎么傻了。”
东晴紫芸抬头看着他冷笑:“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个破事儿母皇不知道?你以为母皇传给我这个位子就是因为我逼了她么?你错了,你一直都错着。你冷血,你虚荣,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你根本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不知道那种可以为他牺牲一切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依然活的开心。你知道母皇临走前说了什么么?她说,她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怕!却独独怕了你王玮。你给了她最美好的一个温文如玉般的少年,也给了她一个阴暗无情的少年。
这些年,她看着我长大,她希望我成长成那个美好的你,却没想到我还是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她说,如果我是那个纯白的我,你是那个纯白的你,她一定会好好保护我们,这辈子都不让任何人伤害到我们。可是,我不是,你也不是。我们……哦不,是你,你想要的只有尊贵的地位,所以她把这个位子给我,让我护你。可是……谁想过我,我根本不想要这个破位子啊!他说如果我可以陪着他过平凡日子多好,是啊,多好,可是我是个该死的皇女!为了我父亲那可悲的荣华富贵我只能心狠手辣。但是,就算全世界怕我我都不怕,可是他……他为什么怕我呢。这辈子我唯一不会伤害的人就是他,可是……为什么他不肯回来呢。我把我的感情都给了他,可是没想过,他不想要……止儿,我好想问你,拿着刀捅在我心上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啊……”话说到这里,东晴紫芸趴在石桌上痛哭失声,王玮苍白着脸坐在温柔的月光下,浑身僵硬。
东晴紫芸一边笑一边哭,她狠狠盯着王玮:“你哭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那个默默护着你的人不在了,不在了!她不会回来了……如果有一天,我的止儿也发现我做的那些,他会不会哭?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像你一样,后悔呢?可是那时候有什么用,都走了!都走了!再不会有一个人,像我这般宠他了……”
再没有一个人,会像她那般,宠你。
王玮的战场终于偃旗息鼓,他以为自己如愿以偿的大获全胜,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这场战斗本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打。他一个人喜,一个人悲,那个人,原来从头到尾只是在看着他,护着他的喜悲。
得到了最尊贵的地位又如何,那个牵着他的手看遍四季美景的人已经不再。只留他一个人坐在那高贵的位子上流泪,再也回不到那年。
“女皇,您身体有些虚,微臣给您开些补药好了。伤口每三日换一次药。”
“可不可以每天换啊?”
“这个……没必要啊。”
“可是孤觉着很有必要呢,你叫什么名字?”
“微……微臣王玮。”
“王玮,寓意美好,贵重,好名字。孤叫你玮儿如何?玮儿?玮儿?”
“……”
如果一开始没有遇见,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