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咕噜噜地碾在青石板路上,少年勾起车帘看着外面,雨后的天空,有点迷迷蒙蒙的湿润。正堪春日好气象,外面百花开,树上的叶子随风飘摇,铺下一地的碎金日影。不远处,就是繁华的街道了,已经隐隐可听得熙熙人声。
“夭夭姐姐,今日天晴得甚好。”少年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随着这声“夭夭姐姐”的出口,车内的温度瞬间降低,柳维臻周身释放着冷气,额上青筋欢快地跳动着。
自那日救起了这个名叫“董桑奇”的小少年之后,柳维臻的悲催日子就开始了,介于少年刚经大变,小桃花日日将少年带在身边,悉心照顾好声安慰无微不至,力求让他尽快的从丧亲的悲伤中走出来。更过分的是她还不时给董桑奇开小灶,每逢入住客栈都要给他做各种好吃的,还独此一份,柳维臻只闻香味不见菜星,一边看着少年狼吞虎咽,一边咽着口水怀念当初的那碗粥。
好不容易构造出的二人世界还没过几天就惨遭崩塌,他现在在夭夭面前已经处于隐形状态了。柳维臻正襟危坐,默默在心中惆怅着: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边小桃花则欣慰地看着露出些许笑模样眉间已不再时时被阴霾笼罩着的少年,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这明明是我的车……
他抬袖咳了咳,满目慈和的向董桑奇道:“桑奇,你原来家住哪里?”董桑奇一愣,双手交叠,小心翼翼道:“洛阳。”
柳维臻手指捏紧了自己的衣袖,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道:“洛、阳?!”
小东西你难道没发现我们走的方向跟你家的方向正好相反吗?
小桃花狠狠瞪了柳维臻一眼,转头对董桑奇疼惜地问:“那你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吗?”少年的头耷拉下来,毛茸茸的脑袋摇了摇。
可怜的孩子!小桃花把小家伙揽到怀里,又是好一顿揉搓。
柳维臻眼巴巴地看着,一副恨不得把小家伙扯下来以身相代的模样。他顺了顺自己的衣袖,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你可还有其他的亲戚吗?”不要再老跟着我们了,小子你很碍眼你知不知道!
董桑奇抬头偷偷瞄了柳维臻一眼,小声说:“我家里面没人了。我,我还有一个姨妈,在江南金陵住着,我和爹娘、大哥本来就是去江南探亲的,你,你们又是去江南的……”
所以这小子搭了一个顺风车。柳维臻气笑了,小子还挺聪明。“好,”他沉声道:“我们做个好事把你送到江南,到金陵之后你便不许缠着我们了。听到了没有?”董桑奇吓得猛地一抖,“知,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董桑奇一直很怕柳维臻,柳维臻说话大点声他就缩的像个老鼠似的。他最喜欢的人就是小桃花,次之是周伊,对辛天则是敬而远之。
“还有,”柳维臻指着小桃花,得寸进尺道:“不许叫她夭夭姐姐。”夭夭是我叫的,独独是我叫的。
“啊,”董桑奇微微张大了嘴,“那我叫夭……姐姐什么?”
嗯……柳维臻沉默了,显然也是不知道该让他叫什么。叫姐姐,不对啊,他们非亲非故的,叫陶夭姐姐,怕夭夭会嫌太生疏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小桃花眼一亮,打了个响指,“你可以叫我姑姑!”
柳维臻、董桑奇:……
柳维臻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夭夭,做他姑姑你年龄还太小。”“那就叫我小姑姑!”小桃花点点头,气势万千地道:“嗯!就叫姑姑!”
柳维臻不死心,垂死挣扎道:“可是……”小桃花手一挥,“你不必说了,就这么定了!”转头对着董桑奇眨着星星眼,陶醉道:“来,桑奇,叫我一声小姑姑听听。”董桑奇欲言又止,最终动动嘴唇小声叫道:“小姑姑。”
小桃花满意地扭了扭他的包子脸:“乖。”
至于柳维臻的反应……谁会去管他!
几日后的黄昏,马车在一个小镇子停了下来,柔风吹得柳树依依,送来花香怡然。周伊恭恭敬敬地打开车帘,“公子,此处离金陵城不远,公子看我们是直接到金陵城郊的别院还是就在此先打尖勉强一夜?”
柳维臻懒洋洋地睁开眼:“先在此住下,明早去城郊别院。另外,”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董桑奇:“辛天明天一早带着这小子去寻他的姨母。”
小桃花和董桑奇依依不舍地对视一眼,突然抱成了一团,眼巴巴地看向柳维臻,宛如两只惨遭主人抛弃的小猫,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柳维臻:我怎么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恶人了呢。他架不住两人谴责加祈求的眼光,咳了咳道:“好吧,便再留桑奇呆几天。”
两只小猫立刻齐齐欢呼了一声,相互扑倒。柳维臻瞬间后悔。
第二天,天朗气清,几个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城郊,然后又齐齐仰头望着那郁郁青青的一座小山。
小桃花:……
柳维臻好强大的品味,居然把别院建到了半山腰上!
从山脚下仰望过去,满山只见的似山水画般浓的浅的一片绿色,光溜溜的青石突出,清凌凌的小溪弯弯绕绕环于其中,柳维臻的别院掩映在繁花绿树之间,倒也别有一番幽致。
一路拾级而上,嗅着清新的花草香气,偶有蝴蝶绕人翩翩舞来,小桃花不觉心情大好。她侧头看了看柳维臻,他长衣广袖,一举一动挥洒风流,不时有蝴蝶穿于袖间。顿时心中有些嫉妒:蝴蝶都没来绕着我!
小桃花不爽地哼了声“真是奢侈,居然还在这里建了个别院!”柳维臻低头笑望她:“有个自己的院子每回来住方便。”她又哼了声。
他研究着她头上的那只彩蝶,怅然叹道:“真是只好色的蝴蝶,只恋如花美人。”
“什么?”小桃花茫然。“喏,那个。”柳维臻指了指她的头顶,众人纷纷看去,果然,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停驻在她漆黑的发上一动不动,想是停了许久了。小桃花微微红了红脸,嘟囔道:“刚刚真不该嫉妒你的。”柳维臻耳尖的听到,不觉勾了勾唇角。
周伊扣住门环敲了敲:“秦叔,你在吗?!”里面的门应声而启,一名穿灰袍的老者打开了门,脸上因激动微微发红,苍老的声音透出恭敬:“公子,您来啦?”柳维臻笑着点了点头:“秦叔,一切可好?”“好,好”秦叔一叠声的应着,一边把他们让进了院中。
小桃花趁柳维臻和秦叔交流的缝隙中带着董桑奇悄悄地将别院溜了一遍,两个人一边逛还一边土包子似的发出“这院子真大啊”“这亭子真漂亮”类似的感叹。“悠、然、居”小桃花念着房门上方的匾额,啧啧感叹:“没想到柳维臻那个阴险狡猾的奸商居然给自己的别院起了个这么仙风道骨的名字,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啊。”
“阴险狡猾、的奸商?”身后有人咬着牙问。“是啊是啊,好生阴险狡猾!”小桃花狂点头表示肯定,董桑奇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猛地一惊,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便看到董桑奇一脸怜悯的表情,以及站在他身边一脸阴沉沉的柳维臻。
小桃花掉头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