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贝勒府自己的小院,努尔哈赤已经端坐在正屋里面了。
“你来了。”孟古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他走去,但心知,这下努尔哈赤必然对她有所不满,虽然她不想,但毕竟是伤到了人家的女儿。
“你就这么放不下何和理吗?”努尔哈赤怒道。
“如果贝勒爷今天是来找茬的,那不必了。”孟古淡淡道。人在生气的时候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会不自觉地说出恶毒的话,她不想这样。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努尔哈赤拉住要进里屋的孟古的手道,“我做再多也比不上何和理在你心里的位置吗?”
孟古的手腕有些疼,但扭动了两下,努尔哈赤也没有松开的迹象,气道:“贝勒爷今天心情不好,实在是不适合和我谈什么!我进屋了!”说着就要走,可是努尔哈赤反把她拉了回来。
“你到底要怎样?”孟古有些生气了,她向来就是被人宠着的,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第一次有人如此对她,她自然生气。
“你以为我想追究吗?她是你的女儿!她做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可是她害死了鄂古利!那是我姐姐啊!难道她不应该受惩罚吗?你只看到了她在额驸府生活的不开心,可是你想过没有,我鄂姐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把女儿叫‘东果格格’,你是让全天下的人看她的笑话吗?你既心疼自己的女儿,当初又为什么把她嫁给何和理!”孟古怒道。
“你终于说出实话了是吗?你本来就对我把嫩姐许给何和理的事诸多不满,甚至不顾自身名誉跑来佛阿拉,如今你算是如意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孟古试图甩脱努尔哈赤扼制她的大手,可还是没有如愿。
“你扪心自问,我自嫁给你以来哪一点做的不是以你为中心。只这一次,如果不是她太过分,我又怎么会追查下去?是她自己做事不够利索,让我查到蛛丝马迹,连我都能看出来,你当真以为何和理不知道吗?她如此对待对你忠心耿耿的人,你也就跟着心安理得吗?”
“你就当真如此偏向何和理吗?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努尔哈赤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怒道。
“我把你当什么?哈哈,你居然问我把你当什么!”孟古被气得笑了出来。
“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明白,可是在你生命垂危的时候,你醒来喊的居然是何和理!你叫的是何和理!我算什么?我对你的好你丝毫不见是吗?”此时的努尔哈赤不再是叱咤辽东是一代英豪,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男人,最为真挚的爱新觉罗氏男子!
“呵呵,原来是这样!”想到那日的情境,明知他会误会,可是一直催眠自己,此时再被他说出来,孟古笑的有些凄然。“如果我说,我只是朦胧之中,看到我旁边的人是何和理,所以才顺理成章的叫出来,你会信吗?”
“呵呵,你现在已经认定了我心里只有何和理了是吧?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什么还不都一样?算了。”说着孟古放弃一样的向里屋走去,趴在炕上,把脸埋进软软的靠枕里,轻轻地,哭了出来。
良久,她以为努尔哈赤已经离开了,便抬起头,倔强的擦着眼泪。
“别哭了。”突如其来的,努尔哈赤的声音响在了孟古耳畔。
可是女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你不让哭,她便哭得更凶。
“好了。”努尔哈赤轻声说着,把孟古搂在怀里。“我终是对你最没办法。”说着便把孟古搂得更紧。
“那你还说我么?”孟古泪眼婆娑地问道。
“不说了,不说了。我全信你的!”说着便轻轻吻去孟古的泪水。
如果,一切真的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孟古想着。
“贝勒爷!贝勒爷!”孟古迷迷糊糊地听见岱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怎么?”
“琪娅的家里知道额驸要对琪娅处以极刑,从昨晚上就闹开了,奴才和她阿玛交情不浅,劝说了几次,可终是不行,这不,今儿一早就在门外求见贝勒爷呢!”
“咱们出去说。”努尔哈赤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孟古,低声道。“他们想怎么样,我已经给了他们恩典,以后不再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奴才,他们愿意留在府里继续做工也可,离开也罢,反正已经给了他们银子,还要闹什么?”
“他们说想求贝勒爷放了琪娅,他们什么赏赐也不要。”
“他们以为为我做了一件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去告诉他们,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闹,休怪我不客气!还有,如果有一丝言语传到了叶赫那拉福晋这里,让我知道了,那我必然不会放过他们一个人!”
“是!”
孟古站在门后,脊背发凉,这一切,比她所知的还要复杂吗?
“孟古?”努尔哈赤回到房间,看到站在门后只穿了一身寝衣的孟古,他有些吃惊。
“什么叫‘为我做了一件事’?”孟古问道。
“哦,是前一段为我去办事儿,刚回来就知道琪娅的事儿,所以才来求我。”
“他为贝勒爷办事是天经地义,贝勒爷为何要赐予他那许多?还是贝勒爷存心瞒着我?”孟古有些无力,道。
“孟古,你不要多想了,咱们进屋。早起风寒,你穿这样少,冻坏了怎么办?”努尔哈赤轻轻搂过孟古的肩膀,却被孟古狠狠地甩掉。
“你这女人,究竟想要怎样!”努尔哈赤很是生气,他这样千般呵护、万般疼爱,可她依旧这样和他较真儿。
“我只想知道真像!”孟古肃然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和岱崎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就真不打算告诉我了吗?”
“好!与其处处小心,怕你知道,还不如就告诉你!鄂古利为难我的女儿,多次让我难堪,有他在,何和理便不会对嫩姐一心一意,也便不会对我一心一意!所以这样的厄赫嬷嬷,我是不会让她活着的!所以是嫩姐敢对她动手,也全然是我的主意!”
“啪”!孟古打了努尔哈赤一个耳光,“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孟古气道,她实在没想到,在她心里的那个大英雄,那个驰骋疆场的热血男儿,居然是如此心胸狭隘的小人!
“对,我就是这样!三国里的曹操说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我便是如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努尔哈赤露出了从未在孟古面前表露的凶狠。
“是啊!你是努尔哈赤!”孟古向后退着,喃喃道:“努尔哈赤,呵呵,一个冷血的开国君王,会有什么感情呢?如果你真有感情,你怎么会把我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的撵走,让我如此孤单?现在,我在佛阿拉,除了你,我还有谁?”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你先是把何和理从我身边夺走,再把金台吉哥哥撵回叶赫,最后杀了我最亲的姐姐——你好可怕——”
看孟古神色不对,努尔哈赤随即反应过来,道:“孟古,你别这样!”说着,就赶快过去扶着她,却再次被孟古甩开。
“你好可怕——”说完这几个字,孟古便缓缓地倒了下去。
好似睡了一大觉,梦里努尔哈赤一会儿对她如春风般的和煦,一会儿又凶相毕露,说她心里只有何和理,对不起他,所以他要杀光她身边的所有人。她看到了鄂古利艰难的生子、死去,看到金台吉在努尔哈赤的威逼下自焚,看到何和理在绝望中饮鸩,看到她身边的阿济根、德因泽倒在血泊——“不要!”
“孟古,你醒了?”努尔哈赤见她醒来,便赶快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替她擦去因做噩梦的紧张额头出现的汗滴。
孟古有些发愣,可当即又想起,原来鄂古利的死都是努尔哈赤一手造成,便使劲儿把手抽了回来,打掉了努尔哈赤为她拭汗的手,转过身,冷冷道:“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孟古——”
“阿济根,送贝勒爷出去!”
“哼!”努尔哈赤佛袖而去。
“福晋,贝勒爷走了,您起来吃点东西吧!”阿济根道。
“我不想吃。”孟古无力地回答,“还有,以后贝勒爷来了,就说我身子不舒坦,不想见他。”
“福晋,您这是何苦呢?”
“何苦?”想起鄂古利的死,孟古不禁又哭了起来,努尔哈赤好狠的心,他让女儿叫“东果格格”,还与女儿合谋杀掉对他来说已经再无价值的鄂古利,还在人死后叫人家“厄赫嬷嬷”!他伤害了所有她身边的人,他还是爱她的吗?可自己却把真情付予这样的人!想起这些,孟古便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阿济根摇摇头,如果是以前,她可以在福晋不高兴的时候去找栋鄂大福晋过来,可如今,她还能找谁呢?
注:满语里对于栋鄂大福晋的记载甚少,只言片语也多为努尔哈赤将东果格格下嫁何和理,大福晋带兵攻打佛阿拉一段。少数史料中提及,栋鄂大福晋乃何和理青梅竹马的女将军,名鄂古利。清史中说鄂古利凶悍,太祖努尔哈赤称其为“厄赫嬷嬷”,即满语“凶婆娘、恶婆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