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楼”作为宏孝都城里最大的客栈兼酒楼,每天都人满为患。
雨寒想着之前长寂的搞笑表现,至今乐不可支,走过一处包厢时,听得里面传来笑闹声。
“嘿,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当今宰相赵无眠赵大人大宅被劫了!”
“哦?是吗?那还真是稀罕啊~凭赵大人的背景,竟然有人敢动他?!”
雨寒一听立马停下脚步,呦呵~和自己有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继续说:“可不是吗~据说当时那场面,可壮观了~”
雨寒一听,乐得够呛,那是当然,本门主出手,哪有不壮观的?!
“当时什么状况?说来听听。”
“赵宰相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天谴了啊!!那日艳阳高照,谁知天空突然闷雷滚滚,一条祥龙破云而出,直接将赵府的一边给劈了下去~~”
本来倾着身子想好好听一下关于自己的新闻,听到这扯淡的言论,差点后空翻过去……
一不小心弄出的声响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一个大汉立马冲了出来:“干什么的?!!”
雨寒反应极快的整理了一下衣衫,露出了白灿灿的牙齿和璀璨的银发:“大哥们好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大白鲨~~”
“噗——”一众大汉吐血中……
雨寒一个闪身翻上屋顶,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雨寒飞掠着,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来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清俊笑脸。
“晏羽?你不会真是那个倒霉的十八殿下吧??……”
不知道为什么,雨寒突然觉得很好笑,很想看看那张与世俗无缘的清俊脸颊。
一回到茶楼,擎昌就神秘兮兮的拉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好的。”
“今日皇上在朝上提到了立储的问题,正是助十八殿下登基的好时候,只要完成了这个目标,放荡江湖、朝堂运筹,尽在我们之手掌握!”
“那坏的呢?”
“坏的是,与我们并称‘三大神剑’之主的南灵剑剑主南灵建出山了,可能……三剑自上古第一次齐聚,可能要有事情发生了……”
“啊~~~哦……”雨寒在心里默默骂道,起的什么破名字,我都分不清是不是人……
“那天我们在雁南楼楼上看到的青年,就是十八殿下,如若不是,那也定是地位不低的心腹,也许我们找到他会更容易完成师傅的心愿。”擎昌温润的脸庞竟涌上几分激动,“江湖势力虽似闲云野鹤,但真正的实力不容小觑,宏孝百姓平安,这也是我们江湖人的心愿。”
“……好……”沉吟片刻,雨寒轻轻点了头。
“宏孝四年,霁朝我皇龙体违和,诸子夺嫡,前朝昔国小公主被人发现踪迹,宏孝朝堂陷入前朝反叛之窘境……
——《宏孝御史》”
薄帘轻扬朱窗半掩近水楼台轻曲悠扬水中残霜羽化相思春燕浮掠于意云何……
俊雅的青年独酌独饮,清亮狭长的眸子微眯,衬得气质出尘而优雅。我虽身不在天下,但天下尽在我掌握……
雨寒静静看向青年,被那似乎并无恶意的眸子盯着,雨寒突然一种本能的警惕涌上心头,下意识的抓住了脖子上的韶白玉。这一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再次让青年眼眸微眯。
“你好,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和出尘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慵懒声调。
雨寒静静站了会儿,突然行了一个屈膝礼:“江湖女子,独孤雨寒,参见十八殿下。”
“姑娘请起,晏羽一届风流王侯,不配姑娘的尊重。”狭长的眸子里突然蓄满了郑重。
“为何?你这一身不沾世俗的气息让我很是疑问。一届王侯又怎会有厌世气质?”
“呵~生于帝王家本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我只是想让百姓过得好些,想让朝堂安稳些。”晏羽直直盯着雨寒脖子上的那块玉,说道,“你知道原先昔国的事情吗?”
“知道一些。”
“那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南山长须智者亲传弟子……”
“呵呵~我若说,你就是那昔国小公主,你会想什么?”晏羽长腿交叠,一脸玩味的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雨寒。
“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在入寒陌门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
雨寒淡然的样子让晏羽顿时惊讶不已:“好吧,你脖子上就是可以在江湖、或是在朝堂上都可以掀起大波澜的‘韶白玉’,这你总知道吧?”
“啊?‘少白玉’?少时心中清白……”
“不,是‘韶白’,芳菲已尽,韶华不再的‘韶’。”
“韶华不再?那我……”
“的确,你就是,你本应叫沐晚儿……”
“呵呵呵,昔国昔国,昔已成昔,何必执念~~就像你,也许可以像我一样,朝堂之事,想不想参与只在于自己,徜徉江湖,何必身不由己。只不过,身为什么样的人,决定了,我们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有着怎样的身不由己。”
晏羽眸中渐渐写满惊讶,他,十八殿下,在天下与自由中徘徊、彷徨,终于有人,三言两语,便道开了他的心结。
“独孤雨寒……你,懂我!”
……
“呵呵~”雨寒轻笑,“我懂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雨寒和晏羽都不曾察觉,她已将“您”改成了“你”。
“你自己?”晏羽不明,“姑娘本是江湖自由人,又怎会被人间俗事所牵绊?”
“自由吗?人生一世,就注定为各种人、事、关系所羁绊,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自由?就比如我,原本为一国公主,享尽荣华,谁又能想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宏孝王朝建立四年,‘沐晚儿’已成昔,而现在的独孤雨寒,只想完成师傅的半生夙愿,然后我一个所爱的人,真正的,畅游江湖,纵横江湖。”雨寒清眸难得严肃起来,乌黑乌黑的大眼睛,乖顺而又带有几分倔强。
“你师傅的半生夙愿是……”晏羽试探着问。
雨寒颇感好笑的轻勾唇角,紧盯着对面清俊儒雅、霸气内敛的脸庞,一字一顿的说:“助你登基。”
十分得意的看着当今十八殿下的脸变得惊讶,雨寒轻抿了一口茶,柔和的白瓷杯入手一片温凉,可雨寒清晰地记得,当年南山智者也同样捏着一个白瓷杯,教导她说:“人生如茶,亦如杯。外表平和温润,入手温凉舒适,可釉中杂质岂是外表能够看出来?所以外表平和,实际心机最重、城府最深。”
记得当时,雨寒下意识地看向竹窗外一脸温润笑容的擎昌,正满脸温和地侍弄庭院中的花草。似是看透了她出自下意识的小动作,南山智者笑而扶须:“你是对的,擎昌这孩子,自小性子内敛,外表温和,实则深谙处事之道。他认定的重要的人,定会舍命相护。日后你若下山,师兄妹务必有个照应。”
脑中回想着当年之事,雨寒抬头,晏羽的脸并不像擎昌那样暖如三月春风,而更像是温和的少年内敛的叛逆。停顿了很久,雨寒才又开口:“所以说,我们算是自己人喽~”
晏羽眼里难掩的光亮,江湖势力相助,这该是多么大的收获!而且那一对清明的秋水眸子和睿智成熟的谈话让他很是有了相逢知己的感觉。
努力压抑下内心的兴奋,晏羽用淡然的语调开口:“所以呢?”
雨寒狡黠一笑:“所以这顿饭算你的~”
晏羽:“……”
他,晏羽,堂堂宏孝王朝十八皇子,连皇帝老子都赞不绝口、始终带笑的温润脸庞,今日,正式宣告破裂!此刻,上面满是黑线……
雨寒完全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良久,才幽幽开口:“其实原本我的目的就如此简单,但刚才,我又改变了新主意。”
晏羽貌似很天真无辜的瞪大眼睛:“你不打算助我登基了?那你打算助谁?太子?三哥?五哥?还是十二哥?”
雨寒甩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亏你还是当朝十八殿下,怎么反应这么迟钝?!”
甩完这个白眼雨寒就后悔了,这可是当朝十八皇子,怎么甩得这么自然……还好晏羽脸上仍旧是和煦微笑,周围便衣的近侍受过特殊的残酷训练,无时无刻都在默念“我们都是木头人”,垂首立于两边。
“那你为了什么?”晏羽问。
“我想让原本的自己,‘消失’的‘沐晚儿’重新活着,也许不是我自己,只想将她的自由赋予另一个人,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种意志,再可能,只是我的执念罢了。”
晏羽目光灼灼的看向她:“这样?也许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什么?”雨寒抿嘴,“你若有一天真正手握天下,能赠予我的又是什么?权利?财富?十八殿下不要忘了,我独孤雨寒乃江湖中人,权利,我不屑。若不是为了百姓安定,宏孝繁盛,我大可以引寒陌门直接血洗朝堂,将那御座赠与你。就算不然,我自己要了那皇位,纵使一介女流为尊、为王、为皇,何人敢言语?”
晏羽默然,雨寒继续说:“再说财富,你觉得江湖最富盛名的寒陌门,会缺那东西?”
晏羽继续缄默,的确,看似拥有了一切,半壁江山尽在掌握,可到时呢?连一件赠与友人的礼物都拿不出手……雨寒说得对,她甚至很善良的将最让他无言以对的那条藏在了口中,那就是……自由!她来去自由,放荡江湖,在青青竹林、幽幽南山中呼风唤雨,而自己,就要在那王座上永世孤苦?……
看懂了晏羽眼中的挣扎,雨寒轻叹一口气,再次开口:“我说的,不过是我自己的臆想,还是那句话,什么样的责任决定了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人,本身不由己。”
晏羽“霍”的站起身:“总之,那皇位我要定了。”
雨寒没理会他的坚定:“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已表明我的立场,我先告辞了。”言罢,也自觉免去了所有礼节,转身离去。
十数里外的宏孝正殿,金砖玉瓦,那御座,等待的是谁?
黄叶飘飞。
一叶知秋。